林青盯着供桌上的青铜鼎,那道裂纹还在。黑气已经不见了,但桌面的缝隙里留下了一道暗痕,像是被火烧过一样。
他站在原地没动,手还扶在桌沿。刚才那一战耗得厉害,脑子有点沉,胸口发闷。他深吸一口气,想把这股滞涩感压下去。
九叔从里屋走出来,手里端着一碗清水。他把碗放在桌上,离鼎有段距离。水面上浮着一片薄荷叶,轻轻打转。
“看它。”九叔说。
林青低头,看见水面倒影里自己的脸有点发灰。他眨了眨眼,再看时又正常了。
“心乱了。”九叔声音不高,“昨晚的事不能一直想着。”
林青点头。他知道师父说得对。可那只狐妖临进鼎前的眼神,实在忘不掉。不是凶,是怨,像有什么话没说完。
“你要是总背这些,以后走不动路。”九叔把碗拿开,“坐下来,调息半个时辰。”
林青照做。他在堂屋中央盘腿坐下,闭上眼,开始数呼吸。一、二、三……数到二十就重来。这是九叔教的方法,不让杂念钻空子。
空气慢慢变得平稳。他肩膀松了,手指也不再发僵。额头出了层细汗,顺着太阳穴滑下来。
半个时辰后,他睁眼。屋里光线亮了些,阳光从门缝斜切进来,照在地板上一条线。
九叔坐在对面的小凳上,手里拿着个陶瓮。瓮口用细网盖着,里面有个小东西在动。
“今天教你点新的。”九叔回头看他,“驭兽术。”
林青坐直身体。
“不是让你去抓老虎豹子。”九叔语气平淡,“先从最简单的开始。这是一只松鼠,养了三年,性子稳。你试试和它沟通。”
他说完,把陶瓮往前推了推。
林青小心靠近。松鼠蹲在角落,毛色灰白,耳朵竖着,眼睛盯着他。没有叫,也没乱跳。
“怎么开始?”
“别用灵气冲它。”九叔提醒,“这不是画符,也不是布阵。你要让它觉得你是同类,不是主人。”
林青伸手想去摸瓮壁,被九叔拦住。
“先别碰。闭眼,放空。想想你小时候见过的动物,猫也好,狗也好,鸟也好。它们怕人,可有时候也会靠近你。为什么?”
林青想了想。他记得以前住老房子的时候,楼下一棵树上有只麻雀,天天早上飞来啄食。他撒过几次米,后来那鸟见他就停在窗台。
“因为它知道我不会伤它。”他说。
“对。”九叔点头,“你现在要做的,就是让这只松鼠也这么想。”
林青重新看向陶瓮。这次他没急着说话,也没催自己快点成功。他只是静静看着松鼠,慢慢地,把手掌贴在瓮外侧。
温度透过陶壁传过去。松鼠动了动鼻子,往前挪了一小步。
林青没动。
他又轻声开口:“我不抓你,也不逼你。你就当多个人陪你待着。”
松鼠抬头,看了他一眼。
那一瞬,林青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轻轻震了一下。不是痛,也不是痒,就像风吹过树叶的那种动静。
“有反应了。”九叔说,“别打断。”
林青继续坐着。他保持姿势不变,连呼吸都放慢了。汗水顺着后颈流进衣服,他没擦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松鼠慢慢走到瓮口,隔着网往外看。它的爪子搭在边缘,尾巴轻轻摆了一下。
林青忽然有种感觉——它好像在等什么。
他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,在瓮盖的网上轻轻敲了两下。
嗒、嗒。
松鼠的耳朵抖了抖。
他又敲了两下,节奏和刚才心跳差不多。
这一次,松鼠抬起前爪,对着网也拍了两下,像是回应。
林青差点笑出来,硬是忍住了。
“不错。”九叔终于说了句肯定的话,“它愿意理你了。”
“我能打开看看吗?”
“不行。”九叔摇头,“现在开,它会以为你图谋不轨。等它主动想出来再说。”
林青收回手,继续守着。
接下来的时间里,他试着用不同的方式传递情绪。有时轻轻敲击,有时低声哼一段小时候听过的歌谣。松鼠一开始不理,后来会竖耳听一会儿,再决定要不要动。
有一次林青太专注,灵气不受控地溢出一丝。松鼠立刻缩回角落,全身毛炸起,半天不肯抬头。
“收回来。”九叔提醒,“你想练成,就得学会控制分寸。太弱不行,太强吓人。”
林青赶紧收敛气息。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带着一种“我是修行者”的心态,潜意识里觉得动物该听他的。
错了。
他重新调整状态,不再把自己当施法的人,而是当成一个普通的生灵,只想安静相处。
又过了小半个时辰。
松鼠再次靠近瓮口。这次它没有停留,而是用嘴轻轻咬开了网上的一处活结。网松了半边,它探出头,看了看林青,然后跳到了他的膝盖上。
林青屏住呼吸。
它不大,体温很高,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。一只耳朵时不时抖一下,像是在听周围的声音。
“它认你了。”九叔说,“但这不代表你能指挥它。现在你试试,让它抬一下左爪。”
林青看着松鼠的眼睛,心里默念:抬左爪,举一下就行。
他尽量不用力,只是把想法送过去,像递出一块糖那样自然。
松鼠趴着不动。
他又试了一次,加了点意念。
松鼠突然跳起来,绕着他小腿跑了一圈,又跳回去原位。
“太急了。”九叔说,“你是在命令,不是交流。”
林青明白过来。他放松肩膀,重新静下心。这次他不去想结果,只想着“我想知道你会不会配合我”。
片刻后,松鼠抬起左前爪,在他裤子上轻轻点了下。
林青心跳快了。
成了。
虽然只是一个动作,但它不是被迫的,是自愿的回应。
“今天到这儿。”九叔起身,“记住,驭兽不是驯兽。你越想掌控,它越躲。你放下架子,它反而靠过来。”
林青轻轻把松鼠送回瓮里,盖好网。他站起来时腿有些麻,身上全是汗,可精神却格外清醒。
“师父,明天还能练吗?”
“能。”九叔看了他一眼,“看你有没有耐心。”
林青点头。他把陶瓮抱到角落的木架上,顺手擦了擦额头。外面日头正高,院子里晒着几串刚画好的符纸,随风轻轻晃。
他回到堂屋,准备整理今日所学。笔墨已经备好,他翻开一本空白册子,写下四个字:以心通灵。
写完他停下,抬头看向供桌上的青铜鼎。
鼎身已经凉了,可底部那道裂纹依旧清晰。他盯着看了会儿,忽然发现刚才渗出黑气的地方,现在有一点反光,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他站起身,走近几步。
鼎底的裂纹中,一丝极细的黑线正缓缓移动,像虫子爬行,朝着鼎身另一侧延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