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盯着那张破窗纸，眼睛还贴在上面。
他没有动。那只眼也没有移开。它就那样贴着，像被钉在了纸上。
屋里的温度更低了。空气像是凝住了，连呼吸都变得费力。
他知道不能慌。刚才那一眼不是活人能留下的东西。那是术法残留的痕迹，是有人用手段把意识投进了这间屋子。现在对方已经走了，但留下的影子还在窥探。
他慢慢抬起手，把掌心那张黄符重新压紧。符纸边缘有些发黑，那是吸收阴气后的反应。他没去管，只将另一张夹在指间的符往袖口塞了塞。
小雨在外面等着。她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，但她不敢进来。
林青转过身，重新走到床边。病人依旧躺着，脸色发青，嘴唇紫得厉害。鼻尖渗出的血丝已经被封住，可皮肤底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。
他蹲下身，从怀里摸出铜镜碎片。这一次，他没让它平放，而是斜对着香炉的方向。
镜面晃了一下。
九点红灰依旧排列成圈，但这次他看清楚了——炉底有一道刻痕，歪歪扭扭，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。形状是个倒三角，下面连着三条短横线。
这不是本地术士的手法。
他认得这个记号。早年在茅山学艺时，师父提过一次：这是北地异人常用的标记，叫“断魂引”。专门用来嫁祸或者转移灾厄。施术者把自己的咒力藏进别人的宅子里，等时机一到，就会顺着血脉发作。
问题是谁有本事悄无声息地布下这种阵？
他抬头看了眼房梁。木头腐烂了一角，霉斑顺着墙角往上爬。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。说明这家人最近根本没人打理屋子，更别说请外人进来做法事。
除非……
是熟人做的。
而且必须是对这里很熟悉的人，才能精准找到气眼位置下咒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门边。门缝下的纸条还在，发黑卷曲。他弯腰把它抽出来，翻了个面。背面多了个新痕迹——一个小小的拇指印，湿漉漉的，像是刚按上去不久。
不是他的。也不是小雨的。她的手一直攥着衣角，没碰过这扇门。
有人来过。就在他们进屋之后。
林青把纸条塞回去，顺手在门框内侧画了道符。朱砂笔划过木头，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线。这道符不显眼，也不会发光，但它能挡住外来邪气再次侵入。
做完这些，他回到床前，盘膝坐下。
这次他不再用手覆额，而是把两根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上。脉搏几乎感觉不到，但皮肤底下有种奇怪的震动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经络里游走。
他闭上眼，开始调动体内真气。熟练度+努力就有回报——这是他这些年练出来的本事。不管多难的术法，只要肯下功夫，总能一点点摸清门道。
第一次探查失败了。指尖刚触到经络，一股寒意就顺着手指冲上来，差点让他松手。
第二次，他稳住呼吸，放慢节奏。这一次，他感觉到那股异常力量藏在肝经附近，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。
第三次，他咬破舌尖，一口精血喷在符纸上。黄纸瞬间变深，腾起一层薄烟。他把符贴在病人胸口，双手合拢压住。
脑子里忽然闪出一幅画面。
一个穿灰袍的人，背着个布包，半夜站在院子外。手里摇着一只骨铃，声音很轻，只有三声。然后那人绕着院子走了三圈，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位置上。最后蹲下身，在门槛底下塞了什么东西。
画面消失了。
林青睁开眼，额头全是汗。他知道看到的是什么了——这是术法留下的记忆残影。说明小雨父亲确实是被人用异术所伤，而且手法极其隐蔽。
不是普通的驱邪事故，是冲着命来的。
他站起来，走到香炉前，伸手拨开那层红灰。炉底的符印更清晰了。确实是“缚魂钉咒”的逆阵，专挑亲人最弱的时候下手。拖得越久，解起来越难。
七天之内必须破局，不然人救不回来。
他转身朝门口走。
小雨正靠在门框上，双手抱臂，脸色发白。她听见脚步声，立刻抬头。
“怎么样？”她问。
林青看着她，“你父亲不是生病。”
小雨愣住。
“他是被人用术法伤的。”林青说，“对方用了‘断魂引’和‘缚魂钉咒’，借你们家的地气和血脉关系下咒。现在邪气已经入体，再拖下去会越来越重。”
小雨嘴唇抖了一下，“谁……会做这种事？”
“不清楚。”林青摇头，“但这个人一定知道你们家的情况，而且最近接触过你们。有没有外人来过？或者你父亲有没有收过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？”
小雨皱眉想了一会儿，“没有。他最近一直在整理旧物，别的事都没管。”
“旧物？”林青问。
“嗯。”小雨点头，“他说要清理一些以前用过的符录和影像卷轴。特别是那天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特别是你和陈师交手那天的记录。”
林青眼神一沉。
那天的战斗波动不小，很多旁观者都受到了影响。但他没想到，居然有人能利用那种能量残留，反过来做成杀人工具。
如果真是这样，那对方不仅懂术法，还懂战斗规律。甚至可能就在现场看过那场对决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掌心的符纸还在发热，说明屋里的阴气还没散干净。
“我会查。”他说，“不管是谁干的，我都会找到。”
小雨抬头看他，眼里有了光。
林青没再多说。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，放在香炉旁边。这是个追踪用的小物件，能感应到同类术法的气息。如果施术者再来查看情况，铜钱会有反应。
然后他蹲下身，检查地面。
土质还是不对劲。踩上去软，但表面干燥。他用手抠了抠墙角的霉斑，发现那些黑色纹路其实是按某种顺序长的，像是被人引导过。
他顺着纹路一路看过去，最后停在西墙的一块砖上。
那块砖的颜色比别的深，而且边缘有轻微裂痕。他伸手敲了敲，声音闷闷的，不像空心。
有问题。
他站起来，对小雨说：“别让人动这面墙。我怀疑里面被做了手脚。”
小雨点头。
林青又看了一圈，确认暂时不会再有危险，才走向门口。
他拉开门，冷风灌进来。
院子里的草还是立着，一片都没倒。风吹过时，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香炉。
红灰突然动了一下。
不是风吹的。
那九个点，其中一个，微微偏移了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