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站在东阁门口,手刚碰到门环,里面就传来一声轻响。铜铃晃了一下,像是被人碰过。
他推门进去。
陈玄坐在案后,面前摆着一盏茶,热气还没散。他抬头看了林青一眼,指了指旁边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林青坐下,没说话。他知道这趟不是来听命令的,是来谈事的。这种谈话比打一架还累。
陈玄端起茶杯吹了口气,喝了半口,才开口:“你这几天做了不少事。”
林青点头。
“厉坤的事查清了,小雨她爹也醒了。组织里很多人都在议论你。”陈玄放下杯子,“有人说你是新人,也有人说你比老人都稳。”
林青依旧没接话。
他知道这些话听着像夸奖,其实都是试探。谁都知道,能查到厉坤背后有内斗的人不多,而他不仅查了,还活着站在这里。
陈玄看着他:“我在想,你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?”
林青抬眼。
“不是当外勤,也不是挂个名。我是说,正式加入。”陈玄语气很平,没有压人,也没有讨好,“你可以有自己的权限,参与决策,调配资源。以后遇到类似的事,不用再一个人扛。”
林青手指动了一下。
他想过会有这一天。从他追查厉坤开始,就知道自己已经踩进了这个圈子。但他一直没想清楚,要不要走进去。
他在外面待惯了。一个人走山路,一个人画符,一个人对付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。虽然辛苦,但自由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。上次对付那只夜行尸,要不是赵刚临时支援,他可能已经倒在路上了。一个人再能打,也挡不住越来越多的麻烦。
陈玄看他不说话,也没催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怕被绑住,怕卷进争斗,怕有一天不得不做违心的事。”
林青抬头看他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陈玄点头,“这里不干净。哪有什么地方是干净的?妖在地下爬,人在明面争,我们夹在中间,只能选一条路走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:“但我可以保证一点——只要你在这儿,就不会有人拿规矩当刀,偷偷捅你背后。”
林青眼神微动。
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。厉坤为什么动手?不就是因为十年前任务失败,被踢出组织,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吗?那种愤怒积了十年,最后变成了一场报复。
如果当时有人替他说一句话呢?
“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。”陈玄站起身,走到窗边,“你去看看外面。南街昨晚又出了事,三具尸体,全是喉咙被咬穿。巡夜队说是野狗,可你知道那是什么。”
林青沉默。
他知道。那是尸变的前兆。有人在养尸,手法很老,但很准。
“以前这种事归我管。”陈玄背对着他说,“现在我不想一个人扛了。我们需要能看清局势的人,而不是只会听话的棋子。”
林青终于开口:“如果我拒绝?”
“那就拒绝。”陈玄转身,脸上没有意外,“没人逼你。你还是可以继续当你的散修,遇上麻烦来找我借点东西,我也不会拦。”
他笑了笑:“但我相信你会来。不是为了权力,也不是为了地位。是因为你心里清楚——有些事,靠一个人真的做不成。”
林青低头。
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拿桃木剑,九叔站在旁边说:“术为器,心为本。你要明白自己为什么学这个。”
那时候他以为只要会画符、能驱邪就够了。后来才发现,光有力气没用。你救得了一个人,救不了整个镇子。你破了一个局,还有十个局等着你。
就像这次。他查出厉坤有问题,可要是没有陈玄出手压制,事情早就失控了。
“给我几天时间。”他说。
“当然。”陈玄点头,“这事不能急。你想通了,直接来找我。不想通,也没关系。该你知道的,我已经说了。”
林青站起来,抱拳行礼,转身往外走。
走出东阁时,天已经快黑了。风从檐下穿过,吹得灯笼轻轻摇晃。他没回住处,也没去练功房,而是拐上了后山的小路。
那里有一间竹屋,九叔常在那里待着。
他需要问一个人的意见。一个真正懂他,也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的人。
路上经过一片荒地,地上有几个新挖的坑,边上插着木牌,写着名字和日期。这些都是最近死的人,还没来得及迁坟。
林青停下脚步。
其中一个坑边上,泥土是新的,像是今天才动过。他蹲下来看了一眼,发现土里混着一层灰黑色的东西,闻起来有点腥。
他伸手摸了摸,指尖沾上一点。
不是普通的泥。
他皱眉起身,继续往山上走。
竹屋亮着灯。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。
他敲了两下门。
“进来。”
林青推门进去。九叔坐在桌前,手里拿着一本旧册子,眉头紧锁。
“你来了。”九叔抬头看了他一眼,“脸色不好,出什么事了?”
林青关上门,走到桌边坐下:“陈玄刚才找我谈话。”
九叔放下册子:“说什么?”
“让我加入组织。”林青看着他,“正式的那种。”
九叔没说话,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。
然后他起身走到墙角,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,放在桌上。
“打开看看。”
林青解开布包。里面是一块铜牌,上面刻着三个字:**守正堂**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二十年前,他们也给我这块牌子。”九叔坐回位置,“和你现在一样,说需要人,说要共建秩序,说外面太乱,一个人撑不起大局。”
林青抬头:“那你为什么没留?”
九叔看着他:“因为我发现,有时候规矩立得太严,反而护不住该护的人。有些人犯了错,不是因为坏,是因为没办法。可组织不管这些。错了就是错了,罚就是罚。”
林青想起厉坤受刑那天的样子。他不是求饶,是笑。那种笑让人心里发冷。
“所以你走了?”
“我不走。”九叔摇头,“是我被请出去的。因为他们觉得我不够‘忠’。”
林青握紧了铜牌。
“那你现在怎么说?我要不要答应?”
九叔没回答。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的夜色。
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抓到僵尸是什么时候吗?”
林青点头:“十五岁。在村后的乱葬岗。”
“你怎么做的?”
“画符,钉桩,烧了它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……”林青声音低了下去,“我发现它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,里面是孩子的鞋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
九叔转过身:“你当时有没有问,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是谁让它死在外面?有没有人管过它的家人?”
林青摇头。
“这就是差别。”九叔说,“我们在乎的是怎么杀,他们在乎的是谁该杀。你要是加入,就得想清楚——你想当那个拿剑的人,还是那个定罪的人?”
林青低头看着手中的铜牌。
它很轻,却又重得压手。
他张嘴想说什么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,门被推开。
一个弟子冲了进来,脸色发白:“林师兄!南街……南街出事了!刚才巡逻的人发现,三具尸体……全不见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