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把桃木剑擦干净，靠在墙边。
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，包扎过的布条渗出一点暗红。他没再看伤口，只是盯着剑身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的纹路。
院子里很安静，只有檐角铜铃被风吹动，发出一声轻响。
九叔坐在堂前小凳上，闭眼养神。刚才那一战耗了不少力气，他脸色有些发白，呼吸却平稳。
林青知道他没睡。这种时候，谁也睡不踏实。
他站起身，活动了下肩膀，动作慢，怕牵动伤口。可刚迈出一步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。
声音尖利，划破夜空。
林青猛地抬头，耳朵一动，立刻分辨出方向——是任府。
九叔也睁开了眼，眼神一凛：“婷婷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什么也没多说，转身就冲出门。
夜风扑面，带着凉意。林青一路狂奔，肩头的伤被震得发麻，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来回穿刺。他咬牙忍着，脚步没停。
那声尖叫之后，再没动静。
越安静，越危险。
他们翻过矮墙，直接跳进任府后院。院门虚掩，门板裂开一道缝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撞开的。
林青贴着墙边摸进去，九叔在他身后半步距离。
前厅灯火昏黄，映出人影晃动。一个丫鬟瘫坐在地上，嘴张着，说不出话，手指哆嗦地指着东厢房。
林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。
东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，里面黑漆漆的，什么也看不见。
但他听到了呼吸声。
不是活人的呼吸。
那声音又低又沉，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流，断断续续，带着湿黏的杂音。
他拔出桃木剑，一脚踹开房门。
屋里没人。
床帐垂着，被风吹得轻轻晃。梳妆台上的铜镜歪了，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划痕。
可地上有脚印。
湿的。
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，留下一串深色痕迹，像是踩了泥水。
林青刚往前走一步，头顶瓦片“咔”地一响。
他猛抬头，只见屋顶破洞处，一团黑影正缓缓爬下来。
僵尸倒挂在梁上，脸朝下，眼睛泛着绿光，嘴角咧到耳根。
它手里抓着一根断裂的窗棂，另一只手垂着，指甲乌黑发长，滴着血。
林青瞬间明白——它刚才在房梁上等着，等有人进来，就从上面扑下来。
好险。
他后退半步，低声喊：“师父！”
九叔已经掐诀在手，口中念咒。三张镇魂符飞出，在空中呈三角之势围住僵尸。
符纸燃起黄光，僵尸动作一滞，从梁上摔了下来，砸在地上发出闷响。
但它立刻弹起，直扑门口。
目标不是林青，也不是九叔。
是外头那个吓傻的丫鬟。
林青反应更快，横剑一拦，挡在丫鬟面前。僵尸撞上剑身，力道大得让他后退两步，脚跟碾碎了地砖。
“它要抓活人！”林青吼。
九叔甩出红绳，缠住僵尸手腕一拉，把它拽向院子中央。
“去救人！别让它进内宅！”
林青点头，转身就往主屋跑。
他知道婷婷住在西跨院，那边有独立院门，但夜里通常不上锁。
他冲进跨院，迎面看见一个女子披着外衣站在廊下，头发散乱，脸色惨白。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，手抖得厉害，却还站在原地没跑。
“你是……婷婷？”林青喘着气问。
她没回答，只是死死盯着院墙方向。
墙头“咚”地一响，僵尸撞开了月洞门，半个身子卡在缺口里，头转了个诡异的角度，直勾勾看向婷婷。
林青心头一紧。
这东西认人。
它就是冲她来的。
婷婷腿一软，差点跪倒。林青冲上去一把将她背起，低声道：“别看，抱紧我。”
她僵了一瞬，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。
林青背着她往大厅跑，脚步不稳，肩伤被压得钻心地疼。可他不敢慢。
身后传来撞击声，僵尸追来了。
九叔守在大厅门口，手中桃木钉夹在指间，脚下画着一道朱砂线。
林青冲过红线那一刻，九叔扬手打出三枚铜钱，钉入地面三个方位。
阵法启动，红光一闪。
僵尸撞上无形屏障，硬生生被弹了回去。
林青把婷婷交给赶来的老妈子，转身又要冲出去。
“你伤还没好。”九叔拦住他。
“它不怕符火。”林青喘着气，“刚才那几下，只是拖时间。”
九叔眯眼看着院中挣扎的僵尸，眉头紧锁：“这不是野尸，是被人炼过的。它有指令，不杀完目标不会停。”
林青握紧剑：“那就只能先废了它。”
两人再次上前。
僵尸已经突破阵法一角，半个身子压在红线上，指甲刮过地面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林青绕到侧翼，一剑劈向它膝盖。
剑落下的瞬间，僵尸忽然扭头，一口咬向他手腕。
林青抽手不及，袖子被撕开，皮肤划出三道血痕。
他闷哼一声，后退几步。
九叔趁机冲上，桃木钉直刺眉心。
僵尸抬手格挡，一掌拍在九叔胸口。
老道身形一晃，退了五步才稳住，嘴角溢出一丝血。
“师父！”
“没事。”九叔抹掉血迹，“它力气比之前大了。”
林青盯着僵尸，发现它脖颈处有一道陈旧的缝合线，像是用粗麻线强行拼接的。
而且它的左臂动作不协调，像是换过。
拼尸。
有人拿不同尸体的部位拼成这个怪物，专门用来杀人。
难怪打不死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。
这是昨夜从枯井边捡到的残符，上面字迹模糊，只剩一个歪斜的“引”字。
现在他懂了。
这东西不是自己找上门的。
是被人用符引过来的。
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婷婷。
为什么？
没时间想了。
僵尸挣脱红线，再次扑来。
林青把符纸拍在剑尖，注入灵力。
剑身泛起一层微弱的光。
他不再防守，直接迎上去，在僵尸挥爪的瞬间，侧身插入其腋下，剑刃向上一挑，割开它咽喉。
黑血喷出来，溅了他一脸。
腥臭味冲进鼻腔，胃里一阵翻腾。
僵尸发出嘶吼，反手一拳砸在他肋骨上。
林青整个人飞出去，撞在墙上，滑落在地。
他咳了一声，嘴里有铁锈味。
可他没松手，剑还握在手里。
九叔趁机冲上，将镇魂铃扣在僵尸头顶，连摇三下。
铃声清越，僵尸动作一僵。
林青撑地站起来，抹了把脸，再次举剑。
这一次，他瞄准的是心脏位置。
拼尸的弱点不在头，而在心口缝合处。只要破坏连接点，尸气就会溃散。
他冲上去，剑尖直刺。
僵尸竟似察觉，猛然转身，一掌拍向他面门。
林青偏头躲过，肩膀却被扫中，旧伤崩裂，血顺着胳膊流下来。
就在这一瞬，剑尖还是扎进了它胸口。
嗤——
一声轻响，像是布帛撕裂。
僵尸全身一震，眼中的绿光剧烈闪烁，随即开始变淡。
林青拔剑，黑血涌出。
它双膝一软，跪倒在地，身体抽搐几下，终于不动了。
院子里安静下来。
林青拄着剑喘气，额头全是冷汗。
九叔走过来，看了他一眼：“还能站？”
“能。”
“那就别倒。”
林青点点头，没说话。
他转头看向厅堂。
婷婷站在门边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已经能站稳。她望着这边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林青刚想回应，忽然发现僵尸的手指抽动了一下。
他心头一紧。
不可能。
心口都破了，怎么可能还有反应？
他快步上前，蹲下查看。
僵尸的眼皮微微颤动。
紧接着，嘴角一点点往上扯，露出一个笑。
林青猛地后退。
剑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一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