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踩断那根枯枝的时候,纸条还钉在树上。
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,没撕也没动,转身继续往山里走。脚下的路越来越窄,杂草盖住了石阶,偶尔有树枝刮过衣袖发出轻响。他背上的包袱有点沉,里面除了几本旧书就是干粮和换洗衣物,但每走一步都像在提醒自己——从今天起,外面的事先放一旁。
小棚搭在半山腰的空地上,四面是树,前后没路。三块木板拼成墙,屋顶盖着油毡布,门是用麻绳绑的。里面一张矮桌,一个蒲团,角落堆着柴火,连灯都没有,只靠白天透进来的光照明。
他把包袱放下,解开绳子,刚想整理东西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那种慌张或急促的走法,是一步一步稳稳踩在地上,像是知道这里有人等着。林青抬头看向门口,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符袋上。
门帘被人掀开。
陈玄站在那儿,穿着一件灰青色长衫,手里提着个暗红色锦盒,身后没有随从,也没有人影跟着。
“你来了。”林青说。
“嗯。”陈玄走进来,环顾一圈,没坐下,“地方不大,倒清净。”
林青没接话。他知道对方不是来夸这棚子的。
陈玄把盒子放在桌上,打开盖子。里面是一枚青铜环,形状像一只闭合的眼,表面刻满歪斜的线条,仔细看像是某种文字,又不像。环身有些磨损,但边缘光滑,显然经常被人摩挲。
“这是什么?”林青问。
“你不要组织的身份,我们不能强求。”陈玄声音很平,“但你做的事,我们都看在眼里。昨夜南街尸体失踪,是你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人。厉坤被废,你也敢当面质疑流程。这种人,不该被冷落。”
林青站着没动。
“这不是任务奖励,也不是职位凭证。”陈玄合上盖子,推到桌边,“是我个人送你的礼,代表一份敬意。”
林青看着那个盒子,没伸手。
“你不进来,我们就把敬意送出来。”陈玄说,“道理很简单,强者值得尊重,不管他在不在体系内。”
林青沉默了几秒,终于开口:“我拒绝加入,是因为我不想被规则牵着走。你现在来送礼,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绑定?”
“你可以这么想。”陈玄笑了笑,“但我也可以换个说法——我只是不想让一个真正做事的人,孤军奋战。”
林青低头看着盒子。手指慢慢靠近,指尖碰到盒角时,一股温热的感觉顺着皮肤往上爬,不烫也不刺,就像冬天里突然握住了暖炉。
他皱了下眉。
“它对你有反应。”陈玄说,“这东西认主,不是谁都能碰的。之前有人试过强行开启,结果当场吐血昏迷,三天没醒。”
林青把手收回。
“我不需要特殊待遇。”他说,“我要的是自由做事的空间。”
“那你收下它,就当是个护身符。”陈玄语气不变,“将来哪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,捏碎这盒子底部的小陶珠,我能收到信号。不会打扰你闭关,也不会派人闯进来。你想联系就联系,不想理就当它不存在。”
林青盯着他。
“我没有逼你用它的意思。”陈玄摊手,“它在这儿,只是说明一件事——你这个人,我们认可。”
说完,他转身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时停下,“你说你要三年时间闭关练本事。如果三年后你还站在这里,我还是会请你入组织。”
然后走了。
林青没追出去看他的背影。他站在原地,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,直到完全听不见。
屋里只剩他一个人。
他重新看向那个盒子。
拿起,打开。
青铜环静静躺在红绸上,纹路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。他伸出两根手指,轻轻碰了一下环的内侧。
一瞬间,整只手发麻,像是被电流扫过,脑子嗡了一声,眼前闪过一道画面——
一座石门缓缓打开,里面漆黑一片,只有地面泛着微弱的蓝光,像是地下水反射月色。空气中漂浮着灰尘,还有种说不出的味道,像是铁锈混着陈年木头腐烂的气息。
画面只持续了一瞬。
他猛地松手,盒子差点翻倒。
心跳快了几拍。
这不是幻觉。刚才那感觉太真实了,不像做梦,也不像错觉,更像是……被什么东西拉进去看了一眼。
他立刻拿出九叔给的铜镜,放在桌上,把青铜环摆在镜子正前方。
镜面晃了一下,像是水波荡开。原本应该映出环的形状,可现在镜子里的影像多了一圈模糊的轮廓,像是锁链缠在环外,一圈又一圈绕着转。
林青凑近看。
镜中的锁链还在动,缓慢收缩,仿佛要把那个环越勒越紧。
他又退后一步。
铜镜恢复平静,锁链消失,只剩下环的倒影。
他把铜镜拿开,再看实物,什么异常都没有。环还是那个环,纹路清晰,颜色发暗,看不出有任何特别之处。
但他知道,这东西不对劲。
不是普通的法器。
也不是简单的通讯工具。
刚才那一眼的画面,太具体了。石门、蓝光、尘土味……这些细节不可能凭空出现。而且那股能量波动,跟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符器都不一样。
他把环放进包袱最底层,用衣服包好,压在书下面。
坐到蒲团上,试着默念净心咒。
刚念到第三句,包袱里传来轻微震动。
他睁开眼,解开包裹。
青铜环正贴着布料微微颤动,像是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。
他赶紧掏出符纸,贴在环上。符纸瞬间变黄,边缘卷曲,像是被高温烤过。
五分钟后,震动停止。
符纸焦了大半。
他把符纸撕下来,发现上面原本画的符文已经被烧得扭曲变形,几乎认不出原来的笔画。
这不是能随便试探的东西。
他重新把环包好,放进包袱深处,又用九叔教的方法在四周布了个简易镇邪阵,用的是随身带的朱砂和桃木钉。
做完这些,天已经快黑了。
棚外传来几声鸟叫,接着是风吹树叶的声音。
他坐在蒲团上,没点灯,也没吃饭。
脑子里反复回放陈玄的话。
“敬意无需回报。”
“只愿你我不成对手。”
这话听着客气,可越琢磨越不对味。如果真是纯粹表达尊重,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?在他刚决定闭关、切断外界联系的第一天?
偏偏送来一个无法轻易研究、还会主动产生异象的法器?
他摸了摸包袱。
里面的环安静了下来,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存在感还在,像是一直有人在背后看着。
他忽然想起九叔说过的一句话:有些人给你好处,不是为了帮你,是为了让你欠着。
现在这枚环,就是一笔还没算清的债。
他站起来,走到门口,拉开门帘。
山林漆黑一片,远处城市灯火隐约可见,像飘在夜里的星星。
他盯着那片光看了很久。
然后回头,把包袱挪到了床底下,用两块石头压住。
坐回蒲团,闭眼调息。
明天再想办法。今晚先稳住心神。
可就在他快要入定的时候,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。
像是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。
他睁开眼,右手食指指尖泛红,好像被火烧过一样。
而床底下的包袱,传出一声极轻的“咔”,像是金属部件弹开了一道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