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门槛的闷响还在耳边，雨点就砸了下来。
起初只是零星几滴，打在车顶篷布上啪啪作响。不到半盏茶工夫，整片天像被谁撕开了口子，雨水倾盆而下，顺着山坡冲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河。马车在泥水里颠簸，轮子陷进软泥，又挣扎着往前挪。
林青坐在前头，手抓着车栏。他刚把通行令木牌收进内袋，雨水已经湿透了肩头。王虎在车厢里喊了一声：“这路没法走了！”
老孙没吭声，蹲在角落抽烟。烟杆敲了两下膝盖，火早就灭了。
赵刚握着缰绳，指节发白。他抬头看了眼前方弯道，坡陡得几乎垂直，底下是黑乎乎的山谷，什么都看不见。
“慢点。”林青开口。
赵刚没应，只把缰绳往怀里拉了一寸。
马蹄打滑，前腿一歪，整辆车猛地向右倾斜。王虎在车厢里撞到一侧，大叫：“要翻了！”
林青腾地站起，一脚踩上车顶。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，他抬手抹了一把，双脚分开站稳。嘴里默念口诀，掌心朝下压去。
一股气流从指尖涌出，贴着车身绕行一圈。车体晃动减缓，前轮悬空的部分缓缓落下，重新贴住地面。
王虎在里面喘粗气：“你刚才……用了什么？”
林青不答，盯着前方路况。他知道这招撑不了太久，扶风术刚升到Lv.6，熟练度还不足，耗神得很。
他正准备再加一口气，脚下突然一滑。
泥水太厚，脚底打滑，整个人往后倒去。车沿离地近两丈，摔下去不死也残。
就在他后仰瞬间，一只手臂猛地伸出来，拽住他腰带往里一扯。
小雨扑在车厢口，半个身子探在外面，死死抱住他肩膀。两人一起跌坐进去，背靠车厢板，胸膛贴着胸膛。
林青听见自己的心跳，也听见她的。
外面雨声哗哗，车厢里却安静得只剩呼吸。
“别动。”小雨声音很轻，“还没稳。”
林青没动。他能感觉到她手还在抖，但抱得很紧。
过了几秒，车身彻底停住。老孙把烟杆插回腰间，低声道：“过了。”
林青这才推开一点距离，低头看她。小雨脸上全是水，头发贴在额角，嘴唇有点发白。
“谢谢。”他说。
小雨摇摇头，松开手，缩回角落去摸药箱。她打开一层，确认绷带还在，又合上盖子。
没人说话。
林青坐回原位，手按在铜钱剑上。刚才那一瞬，他脑子是空的。现在回过味来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
赵刚回头扫了一眼，眼神在林青和小雨之间停了半秒，随即转回去盯着山路。他嘴角绷得很紧，像是咬着牙。
林青眯了下眼。
远处山坡上，树影晃了一下。
不是风吹的那种晃。那团黑影站在高处，一动不动，正对着马车方向。
林青瞳孔一缩。
他慢慢把手伸进怀里，掏出枪。上膛，瞄准，扣下扳机。
枪声响得突兀，火光在雨幕中闪了一下。
山坡上的黑影动了，转身钻进树林，速度极快，几步就没影了。
王虎惊得跳起来：“谁？”
老孙睁开眼，看了眼林青：“你打中了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林青收枪，“但它退了。”
赵刚低声骂了一句：“晦气。”
林青听见了。他没问，只盯着那片树林。
刚才那一眼，他看得清楚。那黑影站姿不对劲，肩膀歪斜，像是断过又接上的样子。而且它不怕雨，雨水落在身上，连衣服都没湿。
这不是普通人。
小雨靠在车厢壁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药箱边缘。她刚才扑出去救人时没想那么多，现在回想起来，心还在跳。
她偷偷看了林青一眼。
他坐着不动，侧脸被雨水打湿，睫毛上挂着水珠。一只手始终按在剑柄上，指节泛白。
她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布巾，递过去：“擦一下吧。”
林青接过，两人指尖碰到一起。他顿了一下，低声说：“你刚才不该冒这个险。”
“可你救了大家。”小雨说，“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扛。”
林青没再说话，低头擦脸。布巾带着一点草药味，是他熟悉的那种。
王虎靠着角落假睡，其实一直睁着眼。他看见小雨递布巾，也看见林青接的时候手抖了一下。
老孙又点了一锅烟，这次没抽，只是拿在手里玩弄。他看着窗外，眼神飘远。
赵刚赶着车，一声不吭。但他右手一直放在刀柄附近，哪怕新刀已经被换掉了。
林青开始检查装备。
他把地图拿出来，摊在腿上。雨水打湿一角，他赶紧折好塞回内袋。血纹符号的位置他记得，就在图纸右下角，三重环线交错，像某种古老的标记。
他抬头看天色。雨没停的意思，天阴得像块铁板。
“我们离荒村还有多远？”他问赵刚。
“半天脚程。”赵刚答，“要是这雨不停，明天中午能到。”
林青点头。他转向小雨：“你跟我在第一班值夜。”
小雨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好。”
王虎假装翻身，耳朵竖着听。
老孙抽了口不存在的烟，吐出一团白雾。
赵刚的手又握紧了些。
林青没再多说。他把铜钱剑横放在膝上，闭眼养神。刚才用术法消耗不小，得保存体力。
小雨低头整理药箱，一层层打开又合上。她摸到银针包，犹豫了一下，取出来放在最上面。
林青睁开眼的时候，正好看见这一幕。
他知道她紧张。银针是用来应急止血的，平时不会放这么显眼。
“你会用就行。”他说，“不用怕。”
小雨抬头看他，勉强笑了笑：“我没怕。”
林青没拆穿她。他知道她在逞强。
外面雨还在下，山路泥泞难行。马车缓慢前进，每一步都像在挣命。
林青忽然想起昨夜老孙屋里碎掉的碗。
还有他藏起来的玉佩。
姓陈的亲戚？路边捡的？
他不信。
但他没动声色，只把这件事记在心里。
赵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，每次目光扫过小雨，都会停一瞬。等看到林青时，立刻移开。
林青察觉到了。
这人不对劲。不只是藏刀的事，还有别的。
但他现在不能挑破。任务才刚开始，队伍必须稳住。
小雨悄悄靠近他一点，在狭窄的车厢里挪了半步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药箱往他这边推了推。
林青看了她一眼。
她低着头，耳尖有点红。
他收回视线，手仍按在剑上。
远处山势渐缓，雨幕中隐约能看到几间破屋轮廓。
荒村快到了。
林青坐直身体，盯着前方。
赵刚赶着车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老孙闭上眼，烟杆轻轻敲着膝盖。
王虎睁开眼，望向前方。
小雨伸手摸了摸袖口里的银针包。
马车轮子碾过一段塌陷的土路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林青忽然抬手，示意停车。
所有人都静下来。
他盯着前方五十步外的一棵树。
树干裂开一道缝，里面似乎有东西反光。
他慢慢抽出铜钱剑，剑尖指向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