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的脚踩上山脚石阶时,天刚亮。他扶着小雨,两人跌坐在路边一块青石上。他的左肩一直在流血,衣服贴在伤口上,一动就扯得整条手臂发麻。小雨的脚踝肿了,鞋底破了个洞,走路一瘸一拐。
他们没说话,只听着身后树林里的风声。
巡哨队是半个时辰后到的。看到林青掏出的执事令牌,领头那人立刻挥手让手下围成一圈,把两人护在中间。有人递来水囊,林青喝了一口就推开,只问了一句:“总部有没有异动?”
那人摇头:“一切正常。陈首领昨夜还点了名册,说等你们回来开庆功宴。”
林青没再问。他把油纸包摸出来检查了一遍,确认《陈氏秘术》残页还在,才重新塞进怀里。
回程路上,他一直盯着前方带路的人背影。每一步都走得极慢,铜钱剑拄在地上,像根拐杖。
到了异会大门前,守卫直接放行。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长桌,酒菜冒着热气。几个熟面孔坐在那儿,低头吃饭,没人说话。
陈玄站在堂前台阶上,穿着深灰长衫,袖口绣着暗纹。他看见林青,脸上立刻露出笑:“可算回来了!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山里过年。”
林青站直了些,抬手行礼:“任务完成。宝物和残页都在。”
陈玄走下来,亲自接过青铜箱,打开看了一眼,又合上。他拍了拍林青的肩膀:“辛苦了。去洗个澡,换身衣服,待会儿一起吃饭。”
林青点头,却被小雨拉了一下袖子。她眼神示意他别松劲,两人跟着引路的弟子往偏院走。
房间里有热水。林青脱下外衣,肩上的伤口已经发红,边缘开始溃烂。他拿布蘸水擦了擦,疼得额头冒汗。小雨从药包里翻出伤药,轻轻涂上去。
“你觉得……他是真心庆功吗?”她低声问。
林青系上衣服:“我不知道。但老孙不见了,其他人也不提他。这不合规矩。”
小雨抿嘴:“昨晚追杀我们的人,是不是也是异会的?”
“肯定是。”林青抓起铜钱剑,放在桌上,“令牌只有高层能调巡哨,而且那三个人站位太标准,不是外围能有的训练。”
小雨不说话了。她低头整理银镯,那是她娘留下的东西,从不离身。
饭点一到,锣声响起。林青和小雨赶到主厅时,所有人都到了。陈玄坐在主位,手里端着一杯酒。
“来!”他站起来,“为林青和小雨平安归来,干一杯!”
众人举杯。林青喝了一口,酒有点烫,喉咙发干。
席间有人开始问古墓的事。林青简单说了几句,提到王虎觉醒血纹、女尸控尸,还有水潭里的怪物。说到《陈氏秘术》残页时,他特意停顿了一下。
“这东西,”他说,“可能关系到祖陵诅咒的真相。”
全场安静了一瞬。
陈玄笑了笑,伸手要过油纸包。他打开看了看,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画着奇怪的符文。他看了一会儿,忽然把纸推回给林青。
“你留着吧。”他说,“这种晦气的东西,我不碰。”
林青愣住。按异会铁律,所有秘术相关物品必须当场封存或销毁,私藏者视为叛徒。可陈玄不仅没收,还让他留下。
“这不合规矩。”林青说。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陈玄夹了口菜,“你拼死带回来的东西,当然由你保管。再说,你是我最信任的人,难道我还信不过你?”
他说完又笑了,举杯敬林青。
林青只好接过酒,喝了。
可他心里不对劲。陈玄的眼神在他低头喝酒时扫过残页,那一眼太快,像是怕被人发现。但林青看到了——那是贪,还有怕。
饭后,众人散去。林青没回房,去了后院。
月光照在石板上,他坐在井边,拿出铜钱剑。剑身沾着黑血,已经干了,像一层锈。他用布慢慢擦,一下一下,金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
脚步声从背后传来。是小雨。
“你还没睡?”她走过来,蹲在他旁边。
“睡不着。”林青盯着剑刃,“陈玄不该让我留着残页。”
“也许他觉得你能研究出什么?”
“不可能。”林青摇头,“他知道规矩。让他破例的,只有两样东西——要么是利益,要么是恐惧。”
小雨沉默了一会儿:“你觉得他怕什么?”
“怕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。”林青抬头看她,“你也感觉到了,对吧?宴会上,好几个人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。他们在议论老孙,说他偷了东西跑路。可老孙是陈玄亲手提拔的,如果真有问题,早就处理了,不会等到今天。”
小雨握紧银镯:“你是说……这是在给我们打标记?”
“差不多。”林青把剑收进鞘里,“现在我是‘带回禁物’的人了。只要出一点错,就能把我定为叛徒。”
小雨咬唇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先不动。”林青站起身,“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小雨也站起来,忽然压低声音:“林青,你有没有发现……今晚的守卫换了?原来东门是李四当值,现在是个生面孔。”
林青眯眼:“你确定?”
“我认得他们的靴子。刚才那人左脚鞋尖翘起来,和李四不一样。”
林青转身看向院墙方向。巡逻的人影走过灯笼下,确实是陌生面孔。而且走得太慢,不像例行巡查,倒像在盯人。
“他在防我。”林青冷笑,“表面给好处,实际在布控。”
小雨抓住他手臂:“那你别单独行动,我陪你。”
“不行。”林青摇头,“你现在和我绑在一起,已经是风险。要是再明目张胆地跟我,他们会连你一起清掉。”
“可你一个人——”
“我有分寸。”林青打断她,“回去睡吧。明天陈玄肯定会召见我,到时候看他说什么。”
小雨还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点点头,转身走了几步,又停下。
“林青。”她回头,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也变了……别相信我。”
林青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,才重新坐下。
他把铜钱剑横放在膝上,手指抚过剑柄。那里有一道划痕,是上次砍中僵尸时留下的。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,月亮很亮,他以为任务结束了,结果更大的麻烦才刚开始。
现在也一样。
他摸出怀里的残页,展开一角。符文在月光下看不出变化,但他总觉得这些线条在动,像是活的一样。
远处传来更鼓声。三更了。
他刚要把纸收起来,忽然听见屋檐上有轻响。抬头看,一只黑猫蹲在瓦上,眼睛绿幽幽的。
那是陈玄养的猫。
林青不动,猫也不动。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,猫转头跳走了。
林青把残页塞回怀里,握紧剑柄。
他知道,从今晚开始,这个组织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异会了。
第二天一早,陈玄派人来请他。
林青走进主堂时,陈玄正在写字。毛笔落在纸上,沙沙作响。
“坐。”陈玄头也没抬,“昨晚休息得好吗?”
“还好。”林青站着没动,“您找我有事?”
陈玄放下笔,抬头看他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残页吗?”
林青摇头。
“因为我觉得,”陈玄慢慢说,“你能看懂它。”
林青心跳快了一拍。
“我不懂您的意思。”
“别装了。”陈玄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“你在古墓里待了七天,能活着出来,说明你不只是运气好。你身上有种东西……和老孙很像。”
林青没说话。
“他也曾带回过一页残卷。”陈玄声音低下来,“然后他就消失了。”
林青抬头:“他去哪儿了?”
陈玄笑了:“你觉得呢?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,有人靠近。
陈玄转身回到桌前:“去吧。好好休息。咱们还有很多话,以后慢慢聊。”
林青退出大堂,手心全是汗。
他刚走出十步,迎面撞上一个小弟子。对方慌忙低头道歉,匆匆跑了。
林青皱眉。那人手里攥着一张纸,像是刚从哪抄来的字条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堂。
门关着。
但他清楚地记得,刚才那个弟子,是从西廊绕过来的——而西廊,直通档案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