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贴着墙根扫过,林青还站在异会驻地的廊下。他没动,也没说话,手插在怀里,指尖压着那本罪证簿的折角。后台最后那句话在他脑子里转——“你也在名单上”。
他吐出一口气,肩膀松了一下。
走廊尽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,两个执律使押着后台往外走。那人头低着,绿眸的光被廊灯压住,像熄了火的炭。经过林青身边时,脚步停了半秒,但没人开口,谁也没再看谁。
玄判抬手示意守卫把人带去后院高台。明察看了眼天色,低声说:“时辰到了。”
林青跟着他们往广场走。路上遇到几个巡夜的镇民,原本低头快步走,看见是他,脚步慢了下来。有人想打招呼,又不敢,只冲他点点头。
广场已经搭起三丈高的木台,四角立着镇魂幡,正中摆着一张黑铁椅。后台被按坐在上面,双手反绑,颈上套着刻满符文的铜环。玄判站到台前,打开卷宗,声音传得老远。
“今日公审邪修后台,罪状十七条。”
他一条条念下去。哪一桩命案是谁干的,什么时候炼的阴魂,怎么勾结外教,连城南义庄的火都是他放的。每念一条,台下就有抽气声。有妇人抱着孩子往后退,也有汉子攥紧了拳头。
林青站在台侧,没上台,也没走开。他听着那些名字一个个被报出来,赵刚、小雨、老李头……这些人都不是白死的。
念完罪状,玄判合上卷宗。全场静了几息。
林青往前走了两步,接过话筒。
底下的人全看着他。有的信,有的怕,还有人小声嘀咕:“他是不是也和后台是一伙的?一个用骨杖,一个用符,谁知道谁清白。”
林青没急着说话。他扫了一圈人群,看到角落里站着个穿粗布衣的小孩,脸上有道疤——那是上次阴阵爆开时被飞石划的。这孩子当时差点被阴气缠住,是林青把他从废墟里拽出来的。
“我知道你们不信。”林青开口,“换了我也不信。一个外乡人突然冒出来,打打杀杀,死了这么多人,最后说是他在救人。”
台下没人应声。
“但我问你们一句,”他说,“要是没人管,接下来死的是不是你们?”
人群动了一下。
“后台想干什么?他不是为了钱,也不是报仇。他是要让这片地变成他的养料,拿活人的命去喂他的阵法。你们的孩子、老人、邻居,都会变成他脚下的踏板。”
有个老头颤声问:“那现在呢?他被抓了,以后就没事了?”
“我不敢保证。”林青摇头,“但我能保证一件事——只要我还在这儿,谁想动这个镇子,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。”
底下沉默了一会儿。
忽然,刚才那个带疤的小孩往前走了一步,大声说:“我见过林师傅救人!那天晚上他把我背出来,我还烧着,他一直守到天亮!”
有人接话:“我家婆娘也是他救的,不然早被阴气吸干了!”
“他破了义庄的阵,我们都看见了!”
声音越来越多,越来越响。原本散站在四周的镇民慢慢聚拢,有人举起手里的灯笼,火光连成一片。
林青没笑,也没挥手。他只是站在那儿,看着这些人的眼睛。
玄判看了他一眼,对守卫点头。两人走上台,启动封印阵。黑铁椅底部裂开一道口子,地面缓缓下沉,后台连人带椅被送入地下禁牢。最后一刻,他抬头看了林青一眼,嘴角扯了扯,像是笑,又像是咬牙。
铜门闭合,符文亮起,封印完成。
人群安静下来。
林青转身面向异会使者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玄判收起卷宗:“上面会派人接手后续,我们得回总堂汇报。”
“影首的事呢?”林青问。
明察皱眉:“这种事不能乱说。没有实据,谁也不敢动高层。”
“纸鸢还在飞。”林青说,“每月十五,戌时三刻,城南义庄枯井第三块砖下藏信。你们可以去查。”
玄判盯着他看了几秒:“你知道这些,为什么不早说?”
“因为我得确认。”林青直视他,“万一你们中间也有棋子呢?”
两人脸色变了。
明察冷声道:“你这是怀疑我们?”
“我不是怀疑你们。”林青说,“我是不相信规矩能挡住野心。后台倒了,可写名单的人还在。你们要是只想抓一个替罪羊,那今天这场戏就白演了。”
玄判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:“我们会查。但你要配合,不能擅自行动。”
“我可以等。”林青点头,“但不会闭眼。”
广场上的火光渐渐暗了些。巡夜队自发组织起来,几组人拿着灯笼开始沿街巡查。有个年轻媳妇提着药包走过来说,她家开了个小医馆,愿意免费给受伤的百姓治伤。旁边卖面的老张立刻接话,明天起每天中午给巡队送十碗热汤面。
林青看着这一切,没说话。
玄判走到他身边:“你刚才那一番话,比我们十年执法都管用。”
“我不是为了你们说的。”林青说,“是为了他们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继续查?”
“当然。”林青看向镇子西边,“师门旧址的地基符线和义庄连着,这不是巧合。幕后的人清走了我师父那一脉,占了阵眼,现在还想让我背锅。我不查到底,对不起那些死的人。”
玄判叹了口气:“高层不会轻易让你接触核心档案。除非……你正式加入异会。”
林青没答。
明察插话:“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好地方?里面一样有派系,有争斗。你以为公开惩处就能平息谣言?有些人巴不得乱,越乱越好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看看。”林青说,“什么叫乱不了。”
远处钟楼敲了三下。
玄判收起令牌:“我们该走了。你要是改变主意,随时来东城分部找我。”
两人转身离开,身影消失在街角。
林青站在原地没动。风吹过来,带着一点烧尽的灰味。他摸了摸肩上的旧伤,那里隐隐发烫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回头一看,是刚才发言的那个小孩。他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,递过来:“我爸让我给你的。”
林青接过,说了声谢。
小孩没走,仰头问:“林师傅,你会走吗?”
“不会。”林青说,“至少现在不会。”
“那……你能教我点东西吗?我不想下次只能躲。”
林青低头看他,碗里的热气扑在脸上。
他刚要开口,远处巷口突然传来一声闷响。
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。
林青猛地抬头,目光钉住那片黑暗。
小孩吓得后退一步。
林青把面碗塞给他,快步朝巷口走去。
巷子里空无一人,只有地上躺着一只断了线的纸鸢,翅膀焦黑,像是被火烧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