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门后的叹息声还在耳边回荡，林青没有动。
他站在原地，掌心的血痂裂开一道细缝，疼得清晰。这痛让他知道，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，也不是鬼魂作祟。活人说话，才有呼吸的节奏，才有情绪的起伏。那声“小林子”，太像了，像到让人想哭。
但他没哭。
他只把左手慢慢收回，从陈玄的手上松开。两人之间的血誓还在心里，不在手上。
“别答。”林青低声说，“那是冲我们来的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往前踏了一步，脚底踩在碎石上，发出轻微的响动。通道尽头的铁门依旧紧闭，铜锁锈迹斑斑，可就在下一秒，锁芯轻轻一转。
“咔。”
门开了。
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，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。黑袍一角先露出来，接着是脚，一双缠着黑布的靴子，踏在地上没有声音。那人走出来时，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了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，呼吸变得困难。
林青盯着他的脸。
黑袍遮住了大半面容，只有眼睛露在外面，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。那不是普通人的目光，是盯猎物的眼神。
“梅七师叔若真活着，不会叫我‘小林子’。”林青开口，声音稳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心魔劫，“那是我爹才用的称呼。”
对方没说话，只是站在那里，不动。
但林青已经看出来了——这不是幻象。幻象不会怕光，不会避符火，更不会站在真实的空间里，影响气流的走向。眼前这个人，是活的，而且很强。
袖子里的符纸已经被他捏在指尖，只要对方有动作，他就能甩出去。
“你不怕死？”黑袍人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共鸣，像是不止一个人在说话。
“怕。”林青点头，“但我更怕被人牵着鼻子走。”
他说完，右手缓缓抬起，朱砂笔已经在指间。他没有画符，只是用笔尖对着对方，像指着一把看不见的枪。
黑袍人动了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，地面微微震了一下。不是震动，是某种力量随着脚步扩散开来，像是无形的波纹。林青感觉胸口一闷，像是被人推了一下，但他没退。
又一步。
这次，空气中泛起一层暗红色的雾，从那人脚下蔓延开来，像是地底渗出来的血气。雾气不散，反而越聚越多，围在他周围，形成一圈屏障。
林青知道这是什么。
这是术士用来立威的“场”。靠气息压迫对手，让人心神动摇。普通人走进去，可能直接跪下。就算是练家子，也会手脚发软。
但他没软。
他反而上前一步，正面对上那双眼睛。
“你说真相？”林青冷笑，“那你可知我师父临终前烧掉的最后一张符，为何偏偏是你这种人的命格克星？”
话落，他手中朱砂笔凌空一点。
符纸飞出，撞在雾气边缘，瞬间燃起青焰。火焰不高，却刺眼。火光照过去的一瞬，林青看清了对方的影子。
没有脚跟。
影子断在脚踝处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去了下半截。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影子，也不是鬼魂的投影。这是修了禁术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——魂不全，根不正，借外力强撑躯壳。
黑袍人察觉到了。
他猛地抬手，想要挡住脖颈位置。动作很快，但慢了半拍。
林青看到了。
在那人颈侧，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烙印，形状扭曲，像一条盘起来的蜈蚣。那图案他见过——就在老巢外围的岩壁上，刻着同样的标记。当时他还以为是某种古老图腾，现在才知道，那是身份的印记。
“第268章你在老巢外留的标记，和你此刻颈上的烙印，是一模一样的逆五行排列。”林青声音沉下去，“你不是来探秘的——你是来祭炼这地脉阴气的。”
黑袍人终于有了表情。
他的嘴角抽了一下，像是笑，又像是痛。
“你知道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。”林青继续说，“你的术法混了东洋的忍印和西域的咒骨，走的是邪道嫁接的路子。你借用我们的风水格局，反向养你的外邦邪脉。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？”
他将桃木钉往地上一插。
“今日既见真身，便知你非为夺宝，而是借中华术基反养外邦邪脉！此等行径，天地不容！”
话音落下，密室里的风停了。
红雾还在，但不再扩散。黑袍人站在原地，没有再往前一步。
林青也没动。
两人对峙着，谁都没有先出手的意思。但这已经不是试探了，是真正的交锋。言语是刀，气势是刃，谁先乱了心神，谁就输了。
陈玄这时候才缓过劲来。
他靠在墙边，手还按着伤口，脸色发白。刚才那一阵红光侵蚀得太深，差点让他彻底失守。但现在，他醒了，也明白了眼前的局面。
这不是普通的敌人。
这是幕后主使，是所有事件的源头。那些忍者、那些陷阱、那些伪造的脚印、悬挂的假人、石狮眼中的摄魂石……全都是为了掩护这个人。
而他，一直藏在这最深处。
“你们师门的东西，我很熟。”黑袍人忽然开口，“比你想象的还要熟。”
林青皱眉。
“你师父死的时候，我就在现场。”黑袍人声音低了下来，“他不信，真相就在眼前。”
林青瞳孔一缩。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扎进了他心里。师父去世那天，他不在身边。等他赶回去时，道观已经烧成废墟，只剩下一堆灰烬和半张未燃尽的符纸。他查了很久，都没查到是谁放的火。这件事成了他心里最大的结。
现在，这个人亲口说他在现场。
“你说你在现场？”林青声音冷了下来，“那你为什么不救他？”
“我不是来救人的。”黑袍人摇头，“我是来取东西的。”
“取什么？”
“你们守了一百年的秘密。”黑袍人抬起手，缓缓掀开黑袍的一角。
林青看到了。
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，样式古旧，正面刻着一个“林”字，背面有一道裂痕——那是十年前道观大火中，唯一没能烧毁的信物。
那是他师父贴身带着的东西。
从来没有人见过，除了他们师门核心弟子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林青握紧了手中的桃木钉。
黑袍人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把玉佩重新藏好，然后后退了一步，身影渐渐隐入黑暗。
但林青知道，他没走。
他还在这间密室里，就在某个角落，等着下一步。
林青没有追。
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。对方既然敢露面，就一定准备好了后招。贸然进攻，只会落入圈套。
他只把桃木钉重新收进袖中，低声对陈玄说：“记住了吗？那枚烙印的位置。”
陈玄点头。
“下次见面，我要他命。”
林青说完，抬头看向密室深处。
那里有一条向下的阶梯，通向更深的地方。阶梯两侧点着两盏油灯，火光微弱，照不出尽头。
但就在灯光晃动的一瞬，他看到墙上有个影子。
不是他的。
也不是陈玄的。
那个影子站着，双手垂在身侧，手里似乎拿着一把剑。
林青眨了下眼。
影子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