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靠着树干站着,嘴里还在发苦。他刚才咬破了舌尖,血味一直没散。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肋骨缝里刮。
他没动。
对面山坡那块岩石后面,原本翻涌的黑气已经淡了。风重新吹起来,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。林青盯着那里,眼睛一眨不眨。
刚才那一击,他拼上了所有力气。桃木斧劈进黑气掌心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的经脉都要炸开。靠的是熟练度堆出来的本能,才没在最后关头出错。练了十几年的茅山术,每天重复同一个动作上百遍,闭着眼都能掐对诀。这一仗,赢在“熟”字上。
可他知道,爱德华还没死。
那种级别的邪术师,不会轻易栽在一个小树林里。刚才水晶球碎裂时的那一声怒吼,不是败退的惨叫,是强行收力的闷哼。对方在断尾求生。
林青慢慢抬起手,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。手指碰到眉心时,红印已经暗了下去。这是透支的征兆。阳气耗尽,天眼通自然关闭。
他撑着桃木斧,一点一点站直身体。
脚下的泥土还有些发烫,踩上去黏糊糊的。他低头看了眼,地上散落着几块透明碎片,像是玻璃,但边缘泛着暗紫色光泽。这不是普通水晶。
他弯腰捡起一块,指尖刚碰上去,就感到一阵刺麻,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。这东西吸收过大量邪力,还没完全消散。
他把碎片扔开,拄着斧头继续往前走。
每走一步,腿都在抖。旧伤崩开了,走路时能感觉到血顺着胳膊往下淌。但他不能停。刚才那一瞬间,他察觉到邪力波动有紊乱——施术者心神动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这是唯一能追查到对方踪迹的机会。
山坡比平地高一些,站上去视野更开阔。林青走到岩石边,低头扫视地面。碎水晶撒了一地,中间还夹着几道抓痕,像是有人匆忙爬行时指甲抠出来的。
他蹲下身,伸手摸了摸那几道痕迹。土是湿的,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,有点像陈年香灰混着腐叶。
忽然,他的手指碰到一处异样。
石缝里卡着一小片布料,深紫色,只有巴掌大,一半埋在土里。他用斧尖挑出来,拿到眼前看了看。
布很厚实,不像是现代机织的。边缘绣着一圈扭曲的纹路,形状像蛇,又像某种文字。他不认识这个符,但从没见过西洋邪术里用这种图腾。
他把布片凑到鼻下闻了闻。
一股极淡的香气钻进脑子,像是庙里烧的那种老香,但底下藏着一丝腥气。这味道让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。
这不是单纯的西洋邪术。
他记得师父提过一种南疆古法,叫“幽引咒”,专门用来操控人心,留下的气息就是这种混合味。几十年前就没人用了,因为练这术的人要么疯了,要么被人灭了口。
爱德华一个洋人,怎么会懂这个?
林青把布片折好,塞进怀里贴身放着。这东西不能丢,也不能让别人随便碰。上面残留的气息太特殊,搞不好会引来别的麻烦。
他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
树林恢复了安静,连鸟叫声都没有。刚才那一战动静不小,按理说附近巡防的人该赶到了。可到现在,一个人影都没见。
说明对方有意避开了耳目。
林青握紧桃木斧,指节有些发僵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爱德华背后还有人,或者有地方。这块布,可能是通往他们老巢的钥匙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虎口裂开了,血顺着斧柄流下来,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。他没去擦。这种时候,疼反而是好事。疼才能保持清醒。
他转身准备下坡。
刚迈出一步,脚底突然踩到个硬东西。低头一看,是一块更大的水晶残片,比之前捡到的厚得多。他蹲下来把它翻了个面。
背面刻着半个符号,像是字母,又不像。线条歪歪扭扭,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划上去的。
他盯着看了两秒,忽然意识到不对劲。
这个符号,和布片上的纹路有相似之处。不是同一套文字,但风格一致。就像同一个人写的两种字体。
他把水晶片也收了起来,放进内袋,紧挨着布片。
现在两条线索对上了。
一个西洋人,用南疆失传的邪术,还留下了带符文的器物。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。它们一定来自某个地方——某个藏得很深的地方。
林青站在山坡上,风吹得他衣服猎猎响。
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。
但他不能现在就走。身上这些伤得处理,而且得先把这条线摸清楚。贸然追过去,很可能一头撞进陷阱。
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,是最后一张安神符。虽然效果不大,但能压住体内乱窜的阴气。他咬破手指,在符上画了个简单的封字,贴在胸口。
凉意立刻从皮肤渗进去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抬头看向远处夜色。
那边有一片低矮的山影,轮廓模糊。地图上标的是荒岭,没人住。但越是这种地方,越容易藏东西。
他记得半年前有过一次类似事件。湘西那边有个村子集体失踪,现场留下过类似的紫色布条。当时没人重视,以为是村民自己跑了。现在想来,可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
林青把桃木斧扛回肩上。
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累过了。不只是身体,脑子也像被碾过一遍。但事情没完。
他迈步往山下走。
脚步有些踉跄,但方向没变。
走到半路,他停下,从怀里再次掏出那块布片。月光照在上面,那些符纹看起来更清晰了些。其中有一个图案,像是眼睛,又像是门。
他盯着看了几秒。
忽然发现,布角内侧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,几乎看不清。
他凑近了些。
那是几个中文小字,墨色已经发黑,像是很多年前写上去的。
“入此门者,勿念归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