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站在议事帐篷门口,张将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。
“你说他们明天午时试炮?”
“是。”林青走进去,把地图摊在桌上,“北坡有三个主坑位,正对东门缺口。两个辅坑在东侧高坡,能封锁箭楼视野。我亲眼看过,轨道已经铺好,大车压进泥里很深,肯定是重炮。”
张将军盯着地图,手指顺着林青划出的路线慢慢移动。他没说话,但眉头松了一点。
林青继续说:“敌营现在有三百多人,新兵占三成。原来的旗子撤了,换成了黑底鹰纹旗,叫‘黑鹞’。不是本地队伍,是外头调来的援军。”
帐篷里静了几秒。
文书低头记东西,笔尖划纸的声音特别清楚。
张将军抬头:“你一个人去的?还带了人回来?”
“带了三个,都安全回来了。”林青说,“我们走断崖小道绕回来的,没碰上巡逻队。”
张将军看了他一会儿,忽然笑了下:“你还真敢干。这种事该派探子去,不是你亲自往上冲。”
“别人看不清。”林青说,“位置、角度、距离,差一点都会误判。我要确定他们是不是真在架炮,而不是摆样子吓人。”
“那你现在确定了?”
“确定。”林青点头,“他们今晚就会完成组装,明天午时试炮校准。一旦打起来,第一轮火力会全压东门。等我们顶不住退守第二层,他们会立刻让新兵冲锋,借炮火掩护往前压。”
张将军站起身,在帐篷里走了两步。
“那就不能等他们开炮再动手。”
他转身拍了下桌子:“传工事队、弓弩组、伏兵哨,全部到帐前听令!”
不到一刻钟,五个人进了帐篷。有负责修掩体的老兵,有管火油陷阱的副官,还有西谷巡防的小队长。
张将军指着地图:“敌军要在北坡设炮位,主攻方向是东门。最快后天动手。我们现在开始布防,所有人听林青安排。”
几个人都看向林青。
林青没推辞,直接上前一步:“东门加厚掩体,用双层沙袋,中间填碎石。缺口处再往前推五丈,立三角木障。弓手撤到第二层隐蔽区,等敌军冲锋再露头。”
工事队队长问:“那绊索和陷坑呢?”
“保留原有布置,但在木障外围加一组翻板机关,下面插竹签。敌人冲得太急,踩上去就废一条腿。”
那人点头记下。
林青又转向弓弩组:“你们准备三批火箭,等炮响之后,专打他们炮车旁边的弹药箱。火油桶别堆在一起,分散藏在箭楼后。”
弓弩组长皱眉:“可我们不知道他们弹药放哪。”
“我会盯。”林青说,“只要他们开始装填,我就放出信号。你们看到绿烟升起,立刻点火。”
西谷巡防的小队长开口:“那我们这边做什么?”
“你们是最关键的一环。”林青看着他,“敌军炮位在高处,必然要派人来回传令。你们埋伏在西谷岔口,看见穿黑鹞号衣的通讯兵,立刻截杀。不准放一个回去。”
“要是来的人多?”
“那就只杀传令的,其他人放过去。”林青说,“让他们以为消息送到了,实际早就断了。”
帐篷里没人再提问。
张将军背着手听完,最后说:“所有部署,明日午时前必须完成。误事者,军法处置。”
众人齐声应是,转身出去。
林青没动。
张将军看他一眼:“你还想说什么?”
“我想亲自带人去检查一遍绊索和翻板。”林青说,“有些地方土质松,容易塌陷。要是关键时刻失灵,会死很多人。”
“行。”张将军点头,“你去盯。另外——”他顿了顿,“从现在起,你就是东门防务总协调。我的命令,你可以直接传达执行。”
林青愣了一下。
这不是官职,也不是军衔,但意味着他的话能在前线直接生效。
“明白。”他点头,“我会守住东门。”
张将军走到他面前,压低声音:“我知道你不图这些。但这次要是扛过去了,整个营地的人都会记得是谁提前发现了炮位。”
林青没回应这话。
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木尺,重新量了一遍地图上的距离。
“北坡到东门,直线约四百步。”他说,“炮弹落点误差不会超过十步。士兵躲得再快,听到响声时也来不及反应。所以预警必须提前。”
“怎么提前?”
“我在松林那边留了暗哨。”林青说,“一旦发现他们搬运炮弹或点火试炮,立刻放烟。我们争取到半柱香时间,就能让大部分人躲进掩体。”
张将军想了想:“那就再加一道保险。让医帐准备好担架和止血药,全部搬到东门后五十步的地下窑洞。伤员第一时间往那里送。”
“好。”林青记下。
他又说了几条细节,比如夜间巡防守卫路线调整、备用信号方式、紧急撤离通道清理等等。
张将军一边听一边点头,时不时插一句补充。
等所有事都说完,天已经快黑了。
帐篷外传来脚步声,一个小兵进来报告:“赵刚队长说,东门第一批沙袋已经运到位,正在垒墙。”
“让他加快速度。”张将军说,“今晚必须把主结构搭起来。”
小兵跑了出去。
林青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篷,准备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张将军叫住他,“你吃过了吗?”
林青摇头。
“厨房还有热饭。”张将军说,“先吃一口再去干活。人倒下了,防线也守不住。”
林青没拒绝。
他坐在角落的矮凳上,接过一碗米饭和半碗炖菜。
吃得很快,但没狼吞虎咽。每一口都嚼得很实。
张将军看着他:“你这人做事,总是闷头往前冲。不怕累垮?”
“怕。”林青放下碗,“但更怕来不及。”
张将军没再说什么。
片刻后,林青起身:“我去东门看看进度。”
“去吧。”张将军说,“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。”
林青走出帐篷,夜风扑面。
营地里灯火多了起来,到处都是搬沙袋、运木料的人影。有人喊号子,有人低声指挥,节奏比平时快了许多。
他穿过人群,走向东门。
路上碰到几个士兵,见了他都停下打招呼。
“林教头!”
“东门那边怎么样?”
“快好了!赵队说今晚一定能封住缺口!”
林青点头回应,脚步没停。
到了东门,赵刚正蹲在地上比划什么。旁边一堆人围着听。
见到林青,赵刚站起来:“你来了。我们按你说的改了布局,三角木障往后缩了两丈,给翻板留出触发空间。”
林青看了看现场,又走到边缘往下挖的坑边看了一眼。
“这里土太软。”他说,“明天早上之前,得往里掺石灰加固,不然承重不够。”
“已经让人去拿了。”赵刚说,“还有件事——陈玄老先生说他要带一队人守箭楼,你觉得行不行?”
林青沉默了一下。
“让他带人可以,但他自己不能留在上面。”他说,“一旦炮响,箭楼首当其冲。他年纪大了,反应慢半拍就危险。”
“我跟他说去。”赵刚点头,“那你接下来去哪儿?”
“先去西谷。”林青说,“看看伏兵的位置有没有问题。”
他转身要走。
赵刚忽然叫住他:“兄弟……这次,谢谢你。”
林青回头。
“要是没你今天这一趟,等炮弹砸下来才知道,咱们全都得埋在这儿。”
林青看了他一眼:“我不是为了听谢谢才去的。”
说完,他迈步离开。
夜色渐深,东门的工事还在继续。
远处山口一片漆黑,看不见光,也听不见动静。
林青走在通往西谷的路上,手里握着一把短刀。
刀柄上有道新刮痕,是他刚才吃饭时无意蹭到石头留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