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光刚爬上窗台,林青已经穿好了军装。领带系得一丝不苟,袖口没有一点褶皱。他站在桌前,把那份通令又拿出来看了一遍。
纸张是新印的,油墨味还没散。标题是黑体加粗:《关于王旅长严重违纪行为的通报》。内容和昨晚张将军给他的草稿基本一致,只是多了公章和签发编号。
他把通令折好,放进内袋,贴着胸口的位置。
出门时天还不算亮,街上人不多。几个早起的摊贩正在支棚子,看见他走过来,有人点头,有人小声打招呼。他一一回应,脚步没停。
军部大院门口站岗的士兵换了一班。新来的两人认出他,立刻立正敬礼。林青回礼,走进大楼。
二楼会议室的门开着,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了。张将军坐在主位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,抬头看见他进来,点了下头。
“来了。”
“到。”林青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。
张将军把文件夹放下,“昨晚我把你的材料又看了一遍。从抓线索到收证据,再到交上来,全程你都没惊动别人。这事办得干净。”
屋里其他人听着,没人说话。
“很多人遇到这种事,要么急着立功,闹得满城风雨;要么怕担责任,拖着不报。”张将军声音不高,“你不一样。该查的时候沉得住,该交的时候不犹豫。这说明你心里有底,也有数。”
林青没动,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”
“可就是这个‘该做’,很多人做不到。”张将军站起身,走了两步,“我已经决定,这份通令今天全军下发。所有旅级以上单位必须组织学习,重点讲清楚三条:第一,谁敢通敌,绝不姑息;第二,谁发现问题,要像林青这样按程序上报;第三,今后干部任用,要看的是实绩,不是关系。”
他说完,看向林青,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该发。”林青说,“而且应该快发。晚一天,就多一天风险。”
张将军笑了下,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
他走回桌边,拿起另一张纸,“你还写了这个?”
那是林青昨夜写下的建议本。第一页写着:“加强旅级以上干部通信备案制度建议”。
“我翻了一下。”张将军说,“三点都很实在。第一,所有长途电报必须登记发件人、接收单位和大致内容摘要;第二,军用电话线要定期检查是否有私接分机;第三,干部私人信件若涉及军事部署,收发部门有权留存副本备查。”
林青点头,“王旅长的事让我想到,漏洞不在战场上,而在这些看不见的地方。他能偷偷联系外面,就是因为没人盯着这些细节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张将军把纸放回桌上,“我已经让秘书处整理成正式条例,下周提交军委会讨论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列席会议,亲自讲一遍。”
“我听安排。”
张将军看着他,沉默了几秒,“你年纪不大,想事情却比一些老人都深。这次的事处理完,你在队伍里的位置会不一样。有些人可能会不服,觉得你升得太快。你有没有想过这点?”
林青抬头,“我想过。但我觉得,只要做事的人不怕被看,就不怕别人说什么。”
屋里安静了一下。
张将军忽然抬手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好。有这句话就够了。”
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勤务兵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一叠红色封皮的文件,“首长,通令已经全部印好,各营派了通讯员来领。”
“发下去。”张将军说,“另外,通知各旅主官,三天后召开整风动员会,地点就在总部礼堂。”
勤务兵应声出去。
张将军转头对林青,“你也去。会上我会宣布几项人事调整,其中一条,是你暂时接管西区防务整顿工作,协助监察组完成后续清查。”
林青立正,“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“别那么紧张。”张将军语气缓了些,“这不是惩罚性任务,是信任。你把王旅长的问题揭出来,说明你敢碰硬。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人。”
会议结束后,林青没有马上离开。
他在走廊里停下,从兜里掏出笔记本,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:
**三天后,整风动员会,准备发言提纲**
写完,合上本子,塞回口袋。
下楼时,碰到几个刚开完会的军官。他们看见他,有人点头,有人直接走过来握手。
“林副司令,听说通令是你推动的?”
“都是组织决定。”林青说,“我只是提供了材料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这事做得痛快。早就该清理一下了。”
他们聊了几句,各自散去。
林青走出大楼,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院子。操场上正在进行晨训,口号声一阵阵传来。
他站在台阶上看了会儿,转身朝宿舍方向走。
路上经过一处公告栏,新贴的通令已经被围住。不少士兵挤在前面读内容,还有人拿本子抄。
他没停留,继续往前走。
回到房间,他先把军帽挂好,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内衣。昨晚睡得不好,身上有些闷汗。
换完衣服,他坐到桌前,打开台灯。
笔记本摊开,他开始列提纲:
1. 通信监管的重要性
2. 过去案例分析(王旅长事件)
3. 新制度的具体执行流程
4. 可能遇到的阻力及应对方式
写到第三条时,门外有人敲门。
是赵刚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林青问。
“我刚从西区回来。”赵刚进门,顺手关上门,“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。宪兵查封了王旅长办公室的全部文件柜,还找到了一个暗格,里面有三封没寄出的信。”
“内容是什么?”
“两封是给外地商会的,提到‘合作项目即将启动’,用词很隐晦。第三封是手写的,收件人名字被涂掉了,但能看出是北方某个驻军的代号。”
林青站起来,“有没有拍照?”
“拍了。原件已经送交监察组,我带了一份复印件。”赵刚从包里取出几张纸,递过去。
林青一张张看过,最后停在那封涂改的信上。
信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墨点,形状像是盖章时不小心蹭到的。
他盯着看了几秒,忽然说:“这个印记,是不是和军需处的印泥颜色一样?”
赵刚凑近看了看,“有点像……但我不能确定。”
“拿去比对。”林青说,“找后勤的老陈,他知道每批印泥的批次编号。如果真是军需处流出的,那就说明内部还有人给他通风报信。”
赵刚点头,“我这就去。”
“还有,”林青补充,“让监察组的人查一下最近三个月,有没有其他干部使用过同款信纸。这种纸不是普通配给品,只有特定级别才能领。”
“明白。”
赵刚走后,林青重新坐下。
台灯的光线照在纸上,他拿起笔,在提纲后面加了一行:
**警惕制度执行中的形式主义——防止新规变成空文**
窗外,操场上训练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。
十点十七分。
离整风动员会还有两天。
他深吸一口气,继续写字。
笔尖划过纸面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