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疗仓的舱门发出“嗤”的一声轻响，淡蓝色的无菌雾气裹挟着微凉的气流涌出来，拂过林宇的脸颊。他扶着舱壁站起身，作战服的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渍，脑部神经的超负荷运转，让他流了大量鼻血。
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，映着墙壁上未干的弹痕——那是三小时前敌军突袭留下的印记。林宇深吸一口气，消毒水与金属灼烧的混合气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，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印着“晨星实验室”的合金门。
门无声滑开，冷气扑面而来。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块半米厚的生物玻璃，淡青色的光纹在玻璃内部缓缓流动，像某种活物的血管。而玻璃罩住的，是一颗直径约半米的圆球。
它通体泛着冷寂的灰色，光芒并不刺眼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厚重感——像是把整片星空的阴影都揉了进去。灰色光芒在球体表面缓缓流淌，偶尔会在某个点骤然收缩，再猛地扩散开一圈涟漪，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嗡鸣。林宇知道，那是空间能量在压缩、碰撞，是这颗空间炸弹正在贪婪吞噬能源的证明。
“哥！你醒了？”
晨星的声音从侧面传来。她背对着门口，站在一面巨大的虚拟屏幕前，指尖在半空中快速滑动，淡蓝色的数据流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拆分、重组。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参数，最顶端的一行红色数字尤其醒目：充能进度68%，预计剩余时间：6小时12分。
她转过身时，林宇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。作战服的袖口沾着点油污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，贴在皮肤上。但她的眼神很亮，带着点疲惫，却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完成使命的锐利。
“看这进度，”晨星抬了抬下巴，示意那颗灰色圆球，“六个小时后，就能让那些联军尝尝什么叫‘空间折叠’的惊喜。到时候别说他们的主力舰，就算是指挥中心，也得给我变成宇宙尘埃。”
林宇的心却猛地沉了一下。他走到虚拟屏幕旁，调出另一份实时更新的战略通讯，指尖点在“联军支援部队”那一栏。上面的红色箭头正从跃迁点向白地星快速移动，旁边标注着一行冰冷的字：预计抵达时间：5小时07分。
“六个小时？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，下意识地按了按左肩的伤口，那里的痛感似乎更清晰了，“晨星，联军的支援部队，五个小时后就到。”
晨星滑动数据的手指顿住了。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，让她的表情瞬间凝固。
“五个小时？”她重复了一遍，指尖迅速切换到联军的兵力部署图，“那就是说……我们必须在他们抵达后，撑住整整一个小时？”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实验室里只剩下空间炸弹的低鸣，和虚拟屏幕发出的轻微嗡响。
林宇闭上眼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第二次会战的画面。白地星的大气层被炮火染成了暗红色，己方的战舰像被点燃的纸船一样接连爆炸，通讯频道里满是士兵的嘶吼、舰长的命令和最终的爆炸声。最后统计战报时，白地星损失了六个集团军——那是他们用了整整三年才生产出来的舰队群。
而敌方联军，损失了十个集团军。这个数字曾让他们短暂地松过一口气，但现在看来，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林宇重新睁开眼，调出己方的兵力数据。备用战舰经过紧急抢修，能凑出四个集团军；从蓝星星区调来的援军已经进入白地星轨道，共五个集团军。加起来，是九个集团军？不，不对——他猛地想起，第一次会战后残余的部队经过补充，还有九个能作战的集团军。
“己方总兵力：18个集团军。”林宇的指尖在屏幕上敲出这个数字，字体是醒目的白色。
然后，他点向联军的兵力统计。除了即将抵达的20个集团军，敌方目前在白地星外围盘踞的还有12个集团军。18对32。
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，压在两人心头。
晨星沉默了片刻，忽然抬手抹了把脸，重新看向那颗灰色圆球。灰色光芒还在缓缓流淌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那就撑住。”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，却多了份咬牙的狠劲，“18对32又怎么样？白地星是我们的地盘，就算拼光最后一艘战舰，也得给这颗炸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。”
林宇看着她，又看向那颗灰色的空间炸弹。灰色光芒里，仿佛已经映照出一小时后，联军舰队在空间撕裂中崩溃的景象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转身走向实验室门口：“我去前线指挥中心。告诉各舰，准备迎接硬仗。”
门在他身后关上时，晨星又转回头，看向屏幕上18对32的数字，指尖在“充能倒计时”上轻轻点了一下。
6小时11分。
他们的时间，开始倒数了。
指挥室的合金门滑开时，迎面而来的是密集的电磁嗡鸣。全息投影在穹顶下铺开战场三维图，破碎的战舰残骸像漂浮的墓碑，在虚拟星尘里泛着冷光——那是前两次会战留下的“遗产”，此刻正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，代表联军舰队可能突进的路线。
林宇的作战靴踩在金属地板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刚从实验室过来，胸口的血迹被汗水浸得发黏，但此刻顾不上这些。指挥台后的参谋们正对着屏幕疾呼，指尖在虚拟面板上划出残影，通讯频道里夹杂着电流杂音和各舰的战况汇报，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的焦味，混合着设备过热的塑胶气息。
“基地长！”离他最近的通讯官猛地起身，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——对方的右臂还缠着绷带，那是昨天抢修通讯塔时被弹片划伤的。
林宇没在意礼节，径直走到中央指挥台，一把抓起嵌在台面上的加密通讯器。金属外壳还带着前一个使用者的体温，他按下后勤部的频段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后勤部，这里是指挥室，林宇。”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去，压过了背景里的嘈杂，“立刻报上重力地雷和引力装置的库存。”
通讯器里沉默了两秒，接着传来后勤部主任喘着气的回应，背景里似乎有金属碰撞的哐当声——大概还在仓库里清点物资。“基地长稍等！刚点完……重力地雷，除去前批布设损耗，库存还有八万枚，型号都是G-7型，带声波引信的那种！”
“引力装置呢？”林宇追问，目光扫过战场图上标注“残骸区”的扇形区域——那里堆积着近千艘报废战舰的碎片，最大的一块有巡洋舰那么大，是最好的隐蔽点。
“引力装置剩五千个！”主任的声音带着点嘶哑，“都是从受损战舰上拆下来的旧款，功率可能不稳定，但调整一下还能用，能形成直径三百米的引力场！”
八万，五千。
林宇的指尖在指挥台上敲了敲，计算着。残骸区的面积大概需要每五十米布设一枚地雷才能形成封锁带，八万枚刚好能覆盖外围三层；五千个引力装置可以安在大型残骸内部，启动时能引动所有残骸，让残骸区组成一堵墙——这是他们目前能拿出的最有效的防御手段了。
“全部取出来。”他对着通讯器下令，语气没有丝毫犹豫，“让工程队立刻集合，带上热熔切割器和便携钻机，现在就去残骸区。”
通讯器那头的后勤部主任愣了一下：“全部？基地长，要不要留些备用？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林宇打断他，目光落在战场图上联军支援部队的预计航线，红色箭头离白地星轨道只剩不到四小时的距离，“把所有存货都布到战场上的残骸里面。地雷埋在残骸间隙的陨石尘里，启动密码‘星尘’；引力装置嵌进大型残骸的引擎舱位置，等我命令再同步激活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告诉工程队，给他们两小时。两小时后，我要在指挥台的屏幕上看到所有装置的信号反馈。缺人手就从预备役里调，哪怕抬也要抬到位置上——这是死命令。”
通讯器里传来王涛急促的应答：“是！保证完成！我现在就去催工程队，他们刚从维修站回来，还没喘口气……”
“让他们喘口气的时间，留到打退联军之后。”林宇说完，挂断了通讯。
放下通讯器时，他才发现掌心已经沁出了汗。指挥台的全息投影还在闪烁，残骸区的三维模型在他眼前旋转，八万枚地雷的虚拟光点开始在模型上闪烁，像撒入黑暗的星子。
“通知各工程队队长，”他转身对通讯官说，声音透过指挥室的扩音器传向每个角落，“残骸区布设任务优先级最高，沿途护航由第七巡逻舰负责。记住，我们没多少时间了。”
通讯官大声应是，转身去传达命令。林宇走到舷窗边，看向窗外悬浮的残骸区。那些扭曲的金属在恒星的照射下泛着冷光，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后的屏障。
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，痛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。但当目光再次落回指挥台上的虚拟地图时，那片标注着“待布设”的残骸区，已经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张等待收紧的网。
两小时，他们必须争分夺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