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露三更,霜风割面。皇城西角的暗渠之上,一道黑影贴着青砖疾行,衣袂翻飞如断翅之蝶——是苏锦年。
她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渗血,染红了半幅藏青斗篷。那不是寻常兵器所伤,而是“回针十八式”中失传已久的“倒钩刺”,专破内家真气,见血封脉。追她的,正是昔日同门、如今已被太子收买的“绣尸营”七杀手。
三日前,太子密令买凶,以十万两白银悬赏苏锦年首级,并附一道血书:“取其心,炼为绣胆。”
可他不知,苏锦年之“胆”,从来不在胸中,而在指尖。
此刻她手中紧攥一卷焦黄绸布,边角绣着半朵海棠,纹路扭曲如泣血——正是当年杜嬷嬷焚毁的《棠血绣谱》残页。此谱记载的不仅是失传百年、能以丝线控人经络的“活死人绣法”,更藏着一个惊天秘密:先帝驾崩之夜,真正缝合龙体的,并非太医,而是三位被灭口的女红师;而那具棺中太子妃的面容,实为苏锦年生母所绣的“替身面皮”。
她一路逃至御沟尽头,脚下碎石滑落,惊起寒鸦一片。身后杀机骤近,七道银光自黑暗中腾起——那是淬了蛊毒的绣针,名为“春蚕噬心”,一旦入体,便如万千虫蚁啃噬神魂。
千钧一发之际,她猛然转身,左手撕下肩头染血布条,右手执针如剑,在空中划出一道逆弧。
“回针第十七式——反绣!”
血丝随针而走,竟将自身伤口迸出的鲜血牵引成线,在夜空中织出一幅瞬息即逝的图腾: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,双目猩红,喙衔红线,直扑追兵面门!
刹那间,三人惨叫倒地,双眼流血,指天嘶吼:“她……她用了‘血绣’!这是禁术!”
所谓“血绣”,非以丝为线,而以血凝神,借痛意为引,将自身精魄化作绣线。每施一次,折寿三年,且终身不得再触素绢。可苏锦年早已不在乎。
她踉跄跃上沟沿,撞开一处荒废井盖,坠入地下密道。地道幽深潮湿,壁上刻满古老针诀,竟是当年宫中绣坊地基之下隐埋的“前朝绣狱”遗迹。火折子微光闪动,照见墙上一行朱砂字迹:“凡入此门者,非死即疯,唯同心者可归。”
她苦笑,从怀中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扣——那是沈清砚三年前赠她的信物,背面刻着两个小字:“不弃”。
脚步声再度逼近,她倚墙闭目,忽闻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箫音,如泣如诉,正是他们初遇那夜,他在雪中吹奏的《春风引》。
箫声未歇,一道修长身影踏月而来,玄袍垂地,手中无剑,唯有笔锋轻点空气,似在书写无形密令。
“我来晚了。”沈清砚低声说,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指尖,“但我知道,你会活着走到这里——因为你从不退针。”
苏锦年抬头看他,眼中泪光与血光交织:“我不是为了活下来……我是为了把真相,一针一线,绣进这江山的命脉里。”
风穿地道,吹动残帛,那半朵海棠仿佛活了过来,在火光中轻轻颤动,宛如春雷将至,待绽未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