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浓得化不开。通州码头的火光尚未散尽,京城西郊的废苑深处,却已悄然燃起另一簇更幽暗的火焰——那是人心之火,是蛰伏多年的怨毒与权谋交织而成的业火。春闺台,这座曾为先帝冷宫、如今沦为阴私之地的残破楼阁,在月光下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,檐角翘起如爪,瓦片剥落似鳞。风穿廊过柱,发出呜咽般的回响,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语:血债,终要血偿。
锦年立于废苑外三丈高的古槐之上,指尖轻捻一根银线,那线细若游丝,却泛着乌油光泽——桐油浸透三十六道工序,遇火即燃,燃则连环引爆,正是她暗中布下的“回针火网”。三十二名少年绣衣卫埋伏于屋脊四角,每人执一线,静候指令。他们皆是锦年亲手调教的“影针”,不擅言辞,却忠如磐石。阿蛮蹲在最高处,掌心压着引火机关,目光如鹰,只等一声令下。
春闺台内,烛火摇曳。百名女杀手跪坐成阵,刀锋划破掌心,鲜血滴入绷紧的素绢。杜无盐端坐主位,一身玄色劲装,脸上疤痕纵横如蛛网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。她凝视着半幅血绣图——黑羽展翅,火弩森然,宫字烙印清晰可见。这不是普通的刺绣,而是以命为引、以血为墨的“魂契图”。一旦完成,便能唤醒潜藏在京中各处的“夜鸦”死士,彻底覆灭绣衣御史司。
“明日午时前必须焚图。”杜无盐冷冷下令,“此图未成,则反噬其主;若被外人窥破全貌,便是我们身份暴露之时。”
话音未落,忽闻屋脊传来极轻微的一声“咔嗒”。
那是机构松动的声音。
紧接着,一道火蛇自东侧飞檐窜起,沿着无形丝线疾速蔓延,刹那间点燃整张横跨屋顶的火网!烈焰如金龙腾空而下,将春闺台四面围合的出口尽数封死。浓烟滚滚升腾,火光映红半边夜空,宛如白昼降临。百余女杀手惊起拔刃,却发现门窗已被烈火吞噬,铁栅栏扭曲变形,逃生之路尽断。
“有人设局!”一名杀手怒吼。
“不是局。”锦年的声音从破窗而入,清冷如霜,“是结案。”
她跃入火场,身后跟着沈清砚。他手持墨笔,笔尖蘸的是特制朱砂,一笔挥出,便有劲风割裂空气。一名扑来的女刺客手腕突感剧痛,兵刃脱手——竟是被笔锋隔空震断筋脉!
杜无盐暴起,手中短刃直取锦年咽喉。两人交手不过七招,锦年退步旋身,袖中银针疾射,正中对方肩井穴。杜无盐动作一滞,沈清砚趁势欺近,墨笔点地反弹,笔杆挑上她手腕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手筋寸断,短刃落地。
“你……怎知我会提前焚图?”杜无盐咬牙,额上冷汗涔涔。
“因为你怕。”锦年缓步上前,拾起那半幅血绣图,迎火展开,“你怕我绣的不是‘夜鸦’,而是‘真相’。每一针都在揭露你们来自后宫,每一线都在指控皇帝身边藏着杀器。你不敢让它完整。”
火焰越烧越旺,热浪逼人。百名女杀手见首领被擒,身份暴露,纷纷弃械跪地,有的低声啜泣,有的叩首求饶。她们本非天生杀手,多是宫中失宠宫女、罪臣之女,被秘密选拔训练,洗去记忆,灌以仇恨。
锦年立于火光中央,衣袂翻飞,宛若浴火凤凰。她高举血绣图,朗声道:“今日春闺台不灭人,只焚旧命!愿降者,可入绣衣馆,改号‘春鸦卫’,专护天下女子沉冤!不涉皇权,不沾党争,只为公义执针!”
寂静片刻,一人抬头,再一人叩首,终至百人齐拜。
火海之中,一个新的秩序正在诞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