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林苑深处,烟柳画桥之间,一座朱檐绣户悄然落成,名曰“绣阁”。明面上是皇帝为后妃设的女红修习之所,实则暗藏玄机——此地乃天子布于深宫的一枚眼线,用以窥探绣衣馆动静。而执掌绣阁者,竟是昔日寒门孤女、今朝权势初显的锦年。她身披素青教习袍,眉目清冷如霜,任总教习之职,却在针黹之间,悄然传授一门失传已久的刺绣杀技——“回针杀”。一针一线,皆可断喉;丝缕交错,尽藏杀机。
贵妃野心未泯,借绣阁遴选“太子继妃”之名,引得六宫粉黛争锋相对。美人如花,各怀鬼胎。锦年不动声色,出题“并蒂莲”,命众女同绣一幅。她知莲花并开易,同心难求,遂以绣品观人心。三日之后,丝线纷呈,有人绣双莲相依,有人绣莲破茎离。唯三人所绣,莲根缠绕却暗藏断线——那是欲附权贵又恐失身的挣扎。锦年眸光微闪,已将三人记入暗册,布下三枚潜伏之棋。
沈清砚,那位擅墨通经的才女,竟以墨笔篡改绣谱,在并蒂莲蕊之中隐写一个“兵”字,意在警示绣衣馆蓄势待发。不料被贵妃亲信察觉,告至凤座之前。贵妃震怒,欲杖责三十以儆效尤。千钧一发之际,锦年取火熨帛,热气蒸腾间,“兵”字竟由隐转现,反被她指为贵妃私制龙袍残图,图谋不轨。炭火灼灼,映照她沉静面容:“此非兵字,乃是‘凰’字残纹,娘娘若细看,袍角尚有五爪金龙之迹。”满殿哗然,贵妃语塞。
皇帝居中调停,既不彻查,亦不轻纵,反顺势擢升锦年为尚功局女官,正四品,赐紫檀印,许其“直奏天听”。此举震动六宫——绣衣馆势力,首次堂而皇之地渗入后宫权力中枢。
贵妃不甘受制,当夜遣心腹纵火焚阁,欲毁所有绣样与名册。烈焰冲天之际,锦年启“水绣帘”——以鲛绡混蚕丝织就,遇火则化雾成霖。水汽弥漫中,帘面竟浮现一幅奇景:两朵并蒂莲自灰烬中绽放,根连白骨,花覆血痕,题曰“莲开并骨”。帝见之,默然良久,终知后宫已成战场,夫妻情谊,裂如蛛网。
绣阁重建,圣谕再降:命锦年七日内绣成“百鸟朝凤”大屏风,献于乾清宫。众人皆以为此乃荣宠之极,唯有锦年冷笑。她于凤凰背羽之处,密绣一只夜鸦,黑羽如墨,独栖凤脊,远看似装饰,近观则惊心——分明是讽后宫干政,牝鸡司晨。
屏风呈御前那日,满殿屏息。皇帝凝视良久,忽抚掌而笑:“神针妙手,惟卿能为此!”当即赐金麟线一束,擢升从三品,恩宠更胜从前。贵妃闻讯,气血攻心,胎动早产,诞下一子,面色青白,啼声微弱,太医皆言“魂魄不固”。
锦年亲执金麟线,为皇子绣“福寿锁”。众人称颂其仁心,殊不知锁内夹层,藏有一缕以阴蚕丝织就的“弱魂引”——夜半时分,婴儿辄惊哭不止,如见鬼魅。宫中传言四起,谓贵妃遭巫蛊魇镇,香案罗列,符咒满墙,后宫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。
沈清砚遍查古籍,终识“弱魂引”之术,愤而欲揭其伪。锦年却拦于廊下,月光洒落肩头,她轻声道:“稚子无辜,然母债子偿,天道循环。我们不取其命,只予警告。”沈清砚怔立良久,终叹:“你已非当年绣坊孤女,而是执针如剑的……绣阁之主。”
皇帝为皇子祈福,诏告天下,大赦囚徒,斋戒三日。而绣衣馆借此东风,扩编“春鸦卫”至千人,皆选自民间孤女、罪臣之女,经秘训而成。她们不着甲胄,手持绣绷,实则人人精通回针杀、雾步遁、毒线封喉之术。春鸦卫成军之日,黑衣列阵,鸦鸣蔽空,正式纳入女军编制,隶属尚功局,唯锦年一人号令。
自此,绣阁不再只是丝线飞舞之地,更是帝国暗涌的权柄中枢。一针一线,牵动江山;半幅绣屏,可倾社稷。而锦年立于阁楼之巅,望云卷云舒,指尖轻抚金麟线,低语如谶:“这宫墙之内,谁说女子不能执天下之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