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闱放榜前夜,紫宸宫外风雪如刀,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嘶哑作响,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一场风暴的降临。女科首试,震动朝野。千名春鸦卫女子执笔入贡院,墨香混着铁甲冷气弥漫殿宇,史官记下这一夜:“朱衣未披,青衿已列,天门为女子开一线。”
然龙庭初裂,暗流即涌。贵妃萧氏自知权柄将倾,密召心腹死士潜入礼部文库,以特制薄绢覆于原卷之上,逐页摹抄篡改,尤将阿蛮策论中“民为邦本,政在养民”改为“女子主政,乾坤倒悬”,字迹几可乱真。更令人惊骇者,考官名录亦被调包,主考侍郎暗中授意,拟将前十名尽换世家闺秀,欲使女科沦为笑谈,一击废之。
消息未泄,锦年却已洞若观火。三日前,她亲往贡院巡查,指尖轻抚试卷边缘,忽觉纸纹异样——寻常宣纸纹理疏松,而此卷触手紧实,似经药水浸泡复晾干,乃“影拓换文”之术。她不动声色,命绣衣馆暗卫取来百名考生平日习作,逐一比对笔锋走势。终在阿蛮一份旧稿中发现端倪:其书写时习惯于“心”字底收笔微挑,如针尖回旋,谓之“绣钩体”,乃锦年亲授“绣理入策”之法所成,天下独此一家。
翌日殿试复核,金銮殿上群臣肃立。皇帝端坐御座,目光如炬。礼部侍郎呈上榜单,正欲宣读,锦年缓步而出,玄底金线凤袍曳地无声,手中托一卷明黄丝帛。
“陛下,”她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玉,“臣妾昨夜重阅试卷,见有数卷墨色浮于纸面,笔力虚浮,非出自原主之手。请容臣妾以‘双面透光绣字辨痕法’当场验之。”
满殿哗然。只见她将试卷置于特制琉璃灯架之上,点燃南海鲛油灯。光影穿透纸背,原本看似无异的字迹骤然分裂——真迹沉于内层,伪书浮于表层,如同鬼影叠影。更奇者,她在阿蛮原卷空白处以银丝暗绣七字:“心钩不改,真魂犹存”,此刻在光下熠熠生辉,竟与正文融为一体,宛如天成。
“此乃‘隐纹绣字’,”锦年抬眸直视那侍郎,“每名考生答卷前,皆由臣妾亲手赐针一枚,含微量银粉,落笔则渗入纤维。伪造者不知此秘,焉能逃过天眼?”
侍郎面色惨白,跪地叩首不止。皇帝震怒,拍案而起:“欺君罔上,祸乱国本!拖出去,腰斩于午门!”
血染青砖之际,锦年立于丹墀之下,不动如松。风掀袍角,露出袖中半幅未完成的“归鸿图”——那是她夜夜独坐灯下,为远方边关之人所绣。鸿雁南飞,却无一行可寄。
此事之后,朝野震慑。绣衣馆威望陡升,民间传唱:“一针破万言,红线定忠奸。”女科不再被视为儿戏,反而成为新政象征。锦年虽拒后位,然凤仪已成,人心所向,不在椒房,而在绣阁。
而远在北境的沈清砚,在接到朝廷邸报时正立于烽火台前。雪落肩甲,他读完“锦年当廷揭弊”一节,久久不语,终将信笺收入怀中,低声道:“她终究不是笼中雀……是我负了这满城灯火。”
风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澜之间。一场科举舞弊,不仅洗清冤屈,更昭示了一个时代的转折:从此,锦绣不再只是妆点帝王冠冕的饰物,而是刺破黑暗、厘定是非的利刃。
凤未栖梧,已动九霄;针未落盘,先定山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