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如针,密密斜织在紫宸宫的琉璃瓦上,檐角铜铃轻颤,似有冤魂低语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封锁了宫禁,却封不住龙涎香中悄然渗出的血腥气。
御榻之上,皇帝沉睡未醒,眉心微蹙,唇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笑意——那是金针刺入“安寐穴”后才会出现的假眠之相。锦年跪坐于绣屏之后,指尖捻着一根细若游丝的银线,正将最后一针从龙枕边缘抽出。那线尾泛着幽蓝光泽,是她以南疆蛊丝混入蚕心线所制,能引梦、摄神、通幽冥。
三日前,贵妃在宴席间失手打翻酒盏,龙袍沾染葡萄酿。帝怒,虽未明罚,但冷眼已生。而今夜,这看似偶然的过失,竟成了命运落子的前兆。
就在一个时辰前,锦年亲眼看见贵妃的贴身宫女鬼祟出入冷巷,将一卷暗绣黑纹的布帛塞进太医院废弃药篓。她不动声色取回查验,赫然发现那竟是“魇胜图”残页——以人发为线、血墨勾形,专用于咒杀帝王。更骇人的是,图中所绘之人,身形轮廓竟与皇帝一般无二,而心口位置,赫然钉着一枚金针影像,与她今夜所用,分毫不差!
是栽赃?还是借刀?
锦年眸光冷冽,指尖抚过绣架上尚未完成的凤袍内衬。那件明日要呈献的礼服,原本只绣九尾鸾鸟,如今她在左袖暗纹中添了一只断翅蝴蝶——这是绣衣卫独有的警示记号:“祸起萧墙,血将溅玉阶。”
忽然,殿外传来急促脚步。杜嬷嬷披着油蓑而来,雨水顺着她铁青的脸颊滑落,像一道道凝固的泪痕。“贵妃被拘了。”她低声说,“内侍监搜出了整幅魇布,连同你的半枚绣牌……也在她妆匣底层。”
锦年不惊,只轻轻吹熄烛火,让月光斜切进殿内,照见龙枕下那一抹几乎不可察的血渍——真正的血书,早已被她用热熨蒸出,藏于凤袍夹层。上面写着四个字:“借凰焚凤”。
原来,有人早知她会夜绣御枕,也知皇帝必因金针入梦而异态频现。于是提前布局,让贵妃成为那只替罪的凤凰。幕后之人,未必是要害帝,而是要乱局——借皇怒清洗后宫,动摇太子根基,甚至逼她这个“绣衣御史”出手救人,从而暴露更多权柄线索。
而最可怕的是,那枚绣牌……并非她遗失,而是七日前,沈清砚曾代她递折入宫时,被人悄然拓印复刻。
雨势渐歇,东方微白。皇帝醒来,果然忆起昨夜梦境:他梦见先皇后立于梅林深处,手持嫁衣,泣曰:“血债血偿,莫教春风误海棠。”
他震怒,当即下令彻查魇镇案,贵妃打入冷宫,三日后赐白绫。
朝臣哗然,唯有锦年静坐绣坊,一针一线拆解那幅“罪证”魇布。当最后一根人发被挑出,她终于看清发根缠绕的极细金丝——那是只有御用工坊才有的“鎏金牵机线”,专用于缝补龙袍裂口。
她笑了。
这不是巫术,是一场精密到毫厘的谋杀。
真正的凶手,不在后宫,而在前朝;不执匕首,而执绣剪。
这一局,贵妃背了锅,但她知道,那口锅沉重如山,压下的不只是一个女人的命运,更是整个帝国即将掀翻的棋盘。
而她苏锦年,既以绣为刃,便不怕血染丝线。
下一针,该绣谁的心?
窗外,第一缕春光照在棠树枝头,一朵花悄然绽开,红得如同初燃的烽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