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风雪如刀,三十万铁甲压境,旌旗猎猎间,那面绣着“锦年”二字的战旗在寒夜中猎猎作响,仿佛不是布帛织就,而是以忠魂为骨、怨血为线,一针一线缝入了天下动荡的命脉。
长安城内,金銮殿上烛火摇曳,皇帝指尖颤抖地指着御前呈上的密报:“她……竟真敢在反旗上署名?”龙案震颤,玉玺几乎倾落。满朝文武噤若寒蝉,唯有沈清砚立于丹墀之下,目光沉静如古井寒潭。他轻声道:“陛下,那不是反旗——是求生之旗。”
与此同时,苏锦年正独坐绣坊深处。窗外雪落无声,屋内烛火跳动,映得她指间金线泛出幽光。她已三日未眠,双目赤红,却仍稳如磐石。面前摊开的,正是那面即将送往前线的“镇北诛逆”大旗。丝绢之上,“诛”字凌厉如剑,笔锋带煞,可若以特定角度斜视背面,另一幅图景悄然浮现:一个极细的“援”字,藏于双面异色绣的转折之间,似雾似梦,非心通者不可见。
这不仅是刺绣,是谋略;不仅是技艺,是蛊术的对抗。
此前,沈清砚自兵部密档中截得萧策旗下残片,经阿蛮辨认,丝线中掺有北疆失传已久的“金麟蛊”——此蛊以活人精血喂养蚕种,织入旗帜后,一旦战场见血,便会释放迷魂瘴气,令敌军自相残杀。而更可怕的是,蛊术与执旗者心神相连,若操控得当,甚至能扭曲其记忆,使其沦为复仇傀儡。
但锦年偏不走常路。她取萧策旧部遗留在京的一件战袍,拆出其中一根主线,又借阿蛮潜入北境换来的那一缕发丝——那是萧策幼时被父王剪下、藏于佛龛的胎发——将其捻入旗芯主轴。此为“魂引”,传说中可勾连前世因果、唤醒本心的秘法。她低声对阿蛮说:“我要他看见的,不是仇恨,是童年跪在雪地里,等父亲一句宽恕的画面。”
第五日黎明,大旗终于升起于城楼之巅。晨光初照,金线流转,整面旗帜宛如活物呼吸。边关急报飞驰而至:萧策亲率先锋抵阵,面对朝廷所立之旗,竟久久未语。忽然,他仰天嘶吼,双膝轰然跪地。原来就在鲜血滴落旗角的刹那,金麟蛊应验,可因“魂引”反制,蛊力倒灌,幻象陡转——他眼前不再浮现皇室迫害、兄弟相残,而是那个寒冬深夜,自己蜷缩在宫墙角落,听着父亲怒斥“你生来便是祸根”,母亲含泪将他推出门去……
那一刻,三十万大军鸦雀无声。战马低鸣,铁甲微颤,仿佛天地也为这一幕动容。
便在此时,沈清砚策马出列,挽弓如满月,一支无羽之箭破空而去。箭杆中空,内藏明黄诏书,随风展开,字字如钟:“愿降者免死,旗倒者封侯。”声音不高,却穿透风雪,直抵人心。
夜幕降临,战火未起,胜负已分。锦年点燃特制香引,火苗顺金线悄然游走,触发暗纹机关。刹那间,整面旗帜如蝶蜕翼,正面“诛”字焦化剥落,背面“援”字金光大盛,赫然化作“勤王”二字!万军哗然,跪拜如潮。
风雪之中,一人单骑冲出阵营,直抵长安城下——正是萧策。铠甲染霜,眼神却清明如洗。锦年缓步上前,亲手将那面历经蛊火洗礼的大旗披在他肩头,低语如春风拂雪:“我替你绣的,从来不是反旗,是归路。”
城楼上,皇帝凝望这一幕,掌心冷汗涔涔。他喃喃道:“一针可退三十万兵……这般女子,岂能久居人臣?”
而彼时,天上忽现异象:一道红线自旗杆升腾,划破阴云,竟与北斗第七星遥遥呼应。民间已有传言——苏绣娘之针,已通天意;她手中一线,不只是丝,是命,是运,是改写山河的笔。
这一夜,无人入睡。有人看见,绣坊檐角悬起一盏红灯,光晕如血,映得春棠初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