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的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,龙涎香混着初春微寒的风,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影迹。朝会已近尾声,群臣正欲退班,皇帝却忽然抬手止住。他目光沉沉,越过垂首肃立的六部尚书,落在殿外玉阶前那一袭素银凤纹长裙的身影上。
“朕意已决。”天子声如寒泉击石,“锦年功高德昭,堪为中宫之主。今拟诏书,册封贵妃沈氏为后。”
话音未落,殿内便起波澜。几位老臣互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惊惧——自皇后崩逝以来,中宫空悬已逾三月,皇帝迟迟不立新后,众人皆知其心在锦年。可她非宗室女,无子嗣,出身虽贵却非嫡脉,更兼执掌绣衣馆、统领春鸦卫,权势之盛,几与内阁并列。若再登后位,岂非牝鸡司晨?
然未等有人开口,锦年已缓步上前,叩首于地。她未戴珠翠,仅以一支白玉衔蝶簪束发,眉目清冷如雪岭孤月。
“臣妾,不敢受封。”
满殿哗然。
“臣妾愿守先皇后遗志,终身为凤绣使,为其冥寿绣衣百件,以尽臣节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针,刺入人心,“唯有一请——开女科,许天下女子应试入仕。”
此言一出,礼部尚书当场踉跄后退半步,仿佛被无形之力击中。科举乃国之根本,历来为男子独占之道,如今竟要为女子破例?荒唐!悖逆!可皇帝沉默片刻,竟缓缓点头:“准。”
朝议由此炸开。御史联名上奏,称“阴气干阳,国将不国”;太常寺卿甚至撞柱明志,血染丹墀。然而皇帝铁腕压下异议,一道圣旨颁行天下:大雍元和四年春,首开女科,凡良家女子,不论出身,皆可赴京应试。
消息传至边关,沈清砚正在校场点兵。捷报刚呈入京,他本有望调回中枢,重掌枢密院。可当他听闻锦年拒后位、倡女科之事时,只凝望长安方向良久,终提笔写下疏文:“臣愿永镇北疆,不复入朝。”
那夜风沙漫天,他焚了半封未寄出的信。
而在京城,锦年并未因皇帝允诺而松懈。她亲自主持考务,设“绣理策论”一科,将丝线经纬、针法走势化作治国隐喻——“疏密有致,方成锦绣;宽严相济,乃理万民。”考生需以绣艺析政事,以针法论刑名。朝臣讥之为“妇人戏政”,可当千名春鸦卫女官齐刷刷报名参考时,整个帝国为之震动。
贵妃震怒。她在深宫掷碎青瓷花瓶,连夜遣出死士,潜入贡院调换试卷。岂料锦年早有防备。她以独创“双丝辨墨法”,识破伪造笔迹——真卷用特制蚕丝衬纸,墨迹渗入第三层纤维仍留绣字隐痕,伪卷则断然无此特征。
放榜当日,锦年当庭展卷,一一指证舞弊之人。证据确凿,皇帝震怒,当场下令腰斩礼部侍郎于西市。血溅朱墙之际,百姓跪呼“青天”,而锦年立于高台,面无悲喜,唯有指尖微颤。
随后,阿蛮高中状元,授“绣衣舍人”,成为史上首位女进士。绣衣馆自此权势登顶,掌控监察、谍报、科举三大命脉,隐隐凌驾六部之上。
可就在此风云际会之时,皇帝再度提起立后之事。这一次,锦年终于开口,提出“三不立”:
“一不封族——沈氏一门不得因我而贵;
二不掌玺——中宫印信永不触碰;
三不诞嗣——此生不育皇子,绝嗣争之患。”
三语如雷贯耳。皇帝勃然变色:“你这是要架空后位?形同虚设!”
“正是。”她抬头直视天颜,“若陛下信我,便信我所行之路;若不信,何必强加名分?凤不必栖于巢,亦可翔于九霄。”
言罢转身离去,裙裾拂过金砖,无声却凛然。皇帝怒极,拂袖散朝,龙袍扫落案上玉玺,哐然作响。
是夜,钦天监忽报星象异动:“凤星犯帝座,主女主僭位,危及龙体。”贵妃暗中使力,欲借天道压人。皇帝忧惧交加,命锦年绣“禳灾图”以镇邪祟。
她接旨,却不急动针。七日后,一幅《帝坠凤扶图》呈上——画中天子自云端跌落,千丈深渊之上,一只赤金凤凰展翅托举,羽翼如盾,护其周全。
群臣悚然。这哪是祈福?分明是预言!
不久,皇帝突患喑疾,口不能言,唯以手指天,继而颤抖写下两个大字:凤临。
满朝惶然,请锦年摄政。她依旧拒绝,只答一句:“我可辅幼主,不负先皇托付。”
于是,新君即位,贵妃母凭子贵,尊为太后。而锦年,被赐号“凤绣摄政”,执掌玉衡令,一针一线,织就江山经纬。
从此,大雍进入“绣治”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