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冬,紫宸宫被一层厚重的雪幕笼罩。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,如低语,如叹息。钦天监夜观星象,忽见南天一道赤光划破长空,形若金凤展翼,直冲帝座紫微。监正惊骇跪地,连夜上奏:“凤星犯帝座,主后宫干政、龙体垂危,非大祭不能解。”
一纸奏章,如寒刃入殿。
皇帝阅毕,面色铁青,手中玉圭几欲捏碎。他素来忌讳“女干朝纲”四字,尤自沈清砚被贬之后,朝中虽无直言者,然暗流早已汹涌。而今星象示警,竟与锦年所掌绣衣馆权势日隆之势相合——她不居后位,却执朝纲于无形;不佩玺绶,却令百官俯首听命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那春鸦卫千人应试、阿蛮高中状元之事,已成坊间奇谈,女子登科,前所未有。
贵妃趁机进言:“此乃天意警示,陛下当以社稷为重,制衡内廷。”她袖中藏有重金买通的钦天监副使密报,言“唯有凤血绣图可禳此灾”,并暗示,非锦年不可为之。
三日后,圣旨下:命凤绣使锦年织“禳灾图”一幅,以镇凤星之乱,祈皇祚永安。
诏书至绣衣馆时,正值黄昏。锦年正坐于织机前,指尖抚过一缕玄丝,那是取自南海鲛人泪炼成的“冥光线”,夜中微泛幽蓝,传说能通阴阳。她未起身接旨,只淡淡道:“请公公回禀陛下——臣女愿绣,但需依我三法:一,图成之日,不得焚祭;二,不得以此图罪及他人;三,容我自由构图,不许干预笔意针路。”
宦官战战而退。皇帝沉吟良久,终允。
于是,锦年闭馆七日,焚香净手,引九阴之水洗针,以北邙山古松脂凝墨点稿。她不绘祥云瑞兽,不绣麒麟凤凰,而是铺开一幅丈二长卷,题名《帝坠凤扶》。
画中,苍穹裂变,紫微摇动,天子御辇自云端倾覆,龙袍飘零,将坠深渊。而一道赤色身影自云海腾起,羽衣翩跹,手持金梭,以丝线缠住帝王腰带,奋力上提。那女子背影清瘦,发髻高挽,肩披“凤绣使”纹章,面容隐于霞光之中,唯有一目含悲悯,一眼望向苍生。
满朝震惊。
有人怒斥“妖妄逆图”,礼部尚书当场摔杯:“此乃诅咒君王!当诛!”
亦有老臣颤声叹曰:“此非诅咒,是预警……是忠谏啊。”
皇帝亲临观图,初时震怒,欲命人毁之。然凝视良久,忽觉胸口一阵剧痛,喉间腥甜,竟喷出一口鲜血,染红图角。太医急召入内,诊脉后皆不敢言,唯摇头退下。
是夜,皇帝高热不退,神志昏沉,口不能言,唯右手颤抖着,在黄绢上写下两个字——“凤临”。
笔力枯涩,却如雷贯耳。
消息传出,朝野震动。“凤临”二字,既似谶语,又似托孤。有人私议:莫非天命归凤?
而锦年仍居绣馆,不贺不惧,日夜守图旁,亲自以冰蚕丝加绣边纹,每针皆含祝祷之意。她知此图已非 mere 绣品,而是国运所系,人心所向。
数日后,皇帝病笃,群臣齐聚乾元殿外,恳请锦年入宫摄政。她立于雪中,素衣如霜,轻声道:“吾非为权而来,只为不负先皇后托付,不负天下女子之志。今日若摄政,必以‘辅幼’为誓,不称制,不改诏,待新君成年,即还政于朝。”
风雪漫天,百官跪拜如潮。
那一幅《帝坠凤扶》,最终悬于太庙东壁,百年不褪色。后世史家评曰:“一针一线,皆系江山命脉;半图半谶,竟定乾坤走势。”
凤未登后位,却已临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