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锦恒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,声音大得他怀疑对方也能听见。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不敢再去看那双仿佛能吸走他灵魂的眼睛,重新聚焦于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臂上。可那只手臂此刻在他眼中,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康复的伤处,它成了诱惑的具象,是安尔艾斯灼热温度的延伸。
他再次伸出手,这一次,指尖的冰凉甚至无法掩盖其下的颤抖。他重新开始动作,但那份“专业”早已荡然无存。每一次屈伸,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肌肉的纹理,感受到那温顺表象下蓬勃的生命力,以及……自己指尖与之接触时,那战栗般传递开来的、酥麻的触感。这不再是执行医嘱,这成了一场对他意志力的凌迟。
安尔艾斯不再说话,只是安静地配合着他的动作。但他的目光却像拥有了实质,牢牢地锁在陆锦恒身上。
他看着那银白色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,扫过光洁的额头;看着那长长的、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,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;看着那紧抿的、没什么血色的薄唇,以及那不断滚动着的、透露出主人内心绝不平静的喉结。
他在用目光灼烤他。
用自己无声的存在感,用这暧昧到极致的近距离,用这被迫的、却无法拒绝的肢体接触。
他要让这块坚冰从内部开始升温,软化,直到那冰冷的硬壳再也包裹不住内里沸腾的熔岩。
第一组训练就在这种极度紧绷、仿佛空气都凝固了的气氛中艰难结束。
最后一个动作完成,陆锦恒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,动作快得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。他迅速站起身,连续后退了几步,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,才勉强停下来。他微微喘息着,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,冰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,却写满了无处遁形的慌乱。
安尔艾斯却显得气定神闲。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刚刚被“服务”过的手臂,感受着关节处传来的、确实舒缓了不少的感觉,由衷地评价道:“嗯,感觉韧带舒展多了。副队手法……确实专业。” 他刻意在“专业”二字上咬了重音,带着点戏谑的味道。
陆锦恒:“……”
他别开脸,避开那道让他无所适从的视线,走到桌边,拿起自己的水杯,仰头灌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水。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,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股越烧越旺的、陌生的燥热。
“下午……四点。第二组。”他背对着安尔艾斯,声音努力维持平稳,但那微微发哑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尾音,彻底出卖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。
“好啊。”安尔艾斯爽快地应下,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般的慵懒笑意,“那就……下午再继续‘麻烦’副队了。”
他再次加重了“麻烦”两个字,仿佛在提醒陆锦恒,这场由他主动踏入的“责任”,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,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、危险的游戏。
陆锦恒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,骨节泛出用力的白色。
他知道,自己完了。
这场由安尔艾斯主动发起的、“康复训练”为名的围剿,他已然深陷其中,失去了所有撤退的道路和辩解的余地。他亲手打破了自己设定的界限,而对方,正毫不客气地利用这个突破口,长驱直入。
恒星的炙热光芒,正无情地灼烧着冰原。
陆锦恒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,将那令人窒息的、充满安尔艾斯气息和那句魔咒般低语的空间甩在身后。走廊里冰冷的、带着金属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,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颊和耳根那挥之不去的滚烫,以及胸腔里那头失控撞击的野兽。
“你手好凉。”
那四个字,连同呵出的温热气流拂过耳廓的触感,像被刻录进了他的神经回路,无限循环播放。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对方说话时,那微微开合的唇瓣几乎擦过他皮肤边缘的、若有若无的摩擦感。
这根本不是康复训练!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、针对他所有弱点的精准打击!
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他所谓的“绝对零度”在安尔艾斯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。那不是他掌控了局面,而是他连参与对抗的资格都没有,直接被对方拉入了另一个他完全陌生的、充满灼热和危险的维度。
而宿舍里的安尔艾斯,在陆锦恒仓皇离开后,脸上的无辜和单纯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、得意和一丝忐忑的明亮神采。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陆锦恒触碰过的手臂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冰凉的触感和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他成功了!他成功地在那面光滑的冰镜上凿出了第一道裂痕!陆锦恒那瞬间的僵硬、爆红的耳根、慌乱的眼神,无一不在宣告着他内心防线的动摇。
“恒星……”安尔艾斯低声咀嚼着这个词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他喜欢这个比喻。他就是要把自己的光和热,不管不顾地投射到那片冰原上,直到它融化,蒸发,最终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。他知道,这只是第一阶段。陆锦恒就像一只受惊的雪豹,一次过于猛烈的靠近只会让他逃得更远。下午的第二组训练,他需要调整策略。
于是,当下午四点来临,陆锦恒带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凝重表情推开宿舍门时,看到的却是与上午截然不同的安尔艾斯。
他没有坐在床边等待,而是站在房间中央,正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试图将一张轻便的折叠理疗床展开。听到开门声,他抬起头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、介于“不好意思”和“寻求帮助”之间的表情。
“副队,你回来了?”他语气自然,仿佛上午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,“我想着老是坐在床上可能效果不好,伊恩也建议最好在有一定支撑的平面进行。不过这东西……一只手还真不太好弄。”
他示弱了。以一种非常自然、且符合逻辑的方式。
陆锦恒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一瞬,但警惕并未解除。他沉默地走过去,接手了安尔艾斯手上的工作,三两下便将理疗床支好,动作依旧利落,却刻意避免了任何眼神接触。
“谢谢。”安尔艾斯从善如流地道谢,然后在理疗床边坐下,主动将手臂伸出,摆好姿势。他今天换了一件领口更宽松的居家服,动作间,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。
陆锦恒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那片区域,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。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伤臂上,再次蹲下身,重复上午的动作。
然而,气氛却与上午截然不同。
安尔艾斯不再说话,也不再有任何带有挑逗意味的小动作。他只是安静地配合着,目光偶尔落在陆锦恒专注的侧脸上,但很快就移开,仿佛只是在观察康复的进展。他的呼吸平稳,姿态放松,甚至带着一种……顺从?
这种突如其来的“正常化”,反而让陆锦恒更加无所适从。
他宁愿安尔艾斯继续像上午那样明目张胆地“进攻”,至少那样他知道敌人在哪里,知道该如何防御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纯粹的“责任”和“医嘱”范畴,让他之前所有的慌乱和失态都显得像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。
可真的是这样吗?
如果他真的觉得这只是“责任”,为什么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对方皮肤时,依旧会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?
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,甚至能数清那长而密的睫毛每一次轻颤?
为什么当安尔艾斯因为一个拉伸动作而极轻地闷哼一声时,他的心脏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?
安尔艾斯在用一种更狡猾的方式灼烧他。他不再直接点燃火焰,而是持续地、稳定地输送着热量,让冰从内部缓慢而坚定地融化。他让陆锦恒清晰地感受到“正常”表象下的暗潮,却又不给他任何抓住把柄、激烈反弹的机会。
第二组训练就在这种看似平和、实则暗藏玄机的气氛中结束了。
陆锦恒再次迅速起身,拉开距离。他的额角依旧有细汗,呼吸也并非全然平稳,但他成功地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。
安尔艾斯依旧礼貌地道谢,然后开始自行收拾理疗床,动作缓慢却坚持,再次强调了“我自己可以”。
陆锦恒看着他的背影,那种无力感和失控感再次涌上心头。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下午四点的到来,又隐隐期待着那一刻。他害怕那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和慌乱,却又隐秘地渴望着那片刻的、无法言说的靠近。
这种矛盾撕裂着他,让他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感到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