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锦恒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了。
安尔艾斯看着怀里的“炸毛豹”,心里止不住想笑。见好就收,松开了手,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床边,身后的狼摆动着,透露出它的主人的心情很不错。
再玩下去冰就要直接升华了。
绝对的零度?
在恒星面前,从来都只是一个伪命题。
唯有融化,或者……被彻底蒸发。
宿舍里死寂一片。
方才那句带着灼热呼吸的诘问,如同无形的手攥住了空气,让每一次氧分子的流动都变得粘稠而艰难。陆锦恒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、留下冰冷麻木的轰鸣声。
安尔艾斯已经退开了,可陆锦恒依旧僵在原地,维持着那个被“禁锢”在椅子和安尔艾斯身影之间的姿势,动弹不得。椅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,透过薄薄的衣料,烙在他的脊梁上。
“热”。
他刚才竟然说出了那个字。一个简单、直白、却将他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连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起,炸得灰飞烟灭的单音。
不是“滚开”,不是“放肆”,甚至不是带着怒意的“安尔艾斯”。而是一个屈从于身体本能、将他自己最脆弱的反应摊开在对方眼前的——热。羞耻感如同岩浆,沿着血管一路奔涌,所过之处,一片滚烫。
他能感觉到安尔艾斯的目光还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背上,像带着余温的火星,灼得他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。不能再待在这里。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充满了对方气息、让他无法思考的空间。
陆锦恒猛地弹了起来,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。
“哐当!”
刺耳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,但他浑然未觉,几乎是踉跄着,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狭小的洗手间,“砰”地一声甩上了门,仿佛身后有恒星在追逐。
他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边缘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抬起头,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——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,冰蓝色的瞳孔因震惊和混乱而微微扩散,仿佛冰层碎裂后露出的、不知所措的深海,原本苍白的皮肤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,留下一片如同被烈日灼伤般的绯色。
他拧开水龙头,将开到最大的冷水狠狠扑到脸上。
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击着皮肤,试图浇熄那从内部灼烧起来的火焰。可没有用。指尖触碰到的脸颊温度高得吓人,耳畔还在嗡嗡作响,反复回荡着安尔艾斯那句低哑的:“你的手,现在……还凉吗?”
还有自己那一声如同缴械投降般的溃不成军的回答。
完了。
陆锦恒绝望地闭上眼,水滴顺着银白的发梢和睫毛不断滚落。他清晰地感觉到,某些坚守已久的东西,就在刚才,已经彻底崩塌、失控,朝着令他恐惧却又隐隐战栗的未知方向,一路滑坠。
门外,安尔艾斯听着那声巨大的摔门声和随后传来的、哗啦啦的急促水声,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面具终于缓缓滑落。
他站在原地,胸腔里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鼓,撞得他肋骨生疼。抬起刚才撑在陆锦恒椅背上的那只手,指尖竟也在微微发颤。不是害怕,而是一种过于剧烈的、近乎野蛮的兴奋和……不确定。他好像,真的把月亮从天上拽下来了,此刻正为这亵渎神明的成功而心悸。
他做到了。他真的在那座冰封的城墙上,用最直接的方式,炸开了一个窟窿。
“热”。
那个字从陆锦恒嘴里吐出来时,安尔艾斯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。他看到了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,看到了那瞬间漫上脖颈的绯色,那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。
那不是他预想中的愤怒或更冰冷的拒绝,而是一种……被最原始的生理反应出卖后,近乎纯然的无措。像终于触摸到了坚冰下跳动着的、温热的脉搏。
狂喜像烟花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。
但……他是不是……逼得太紧了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安尔艾斯立刻掐灭。不,对于陆锦恒这种把自己裹在层层坚冰里的人,温水煮青蛙只会让他冻得更死。就必须是这样迅猛的、不容拒绝的灼热,才能让他真正感觉到“温度”,哪怕这温度会烫伤他,也比他永远活在冰封里好。这是唯一的、能靠近他的方式。
安尔艾斯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自己同样不平稳的心跳和有些发烫的耳根。他走到被陆锦恒带倒的椅子旁,弯腰将它扶起,动作轻柔,与刚才那声势浩大的逃离形成鲜明对比。指尖拂过椅背,仿佛还能感受到片刻前那人绷紧的脊梁透过布料传来的震动。一种奇异的保护欲混合着得逞的喜悦,在他心里滋生。
他赢了这一局,但游戏还远未结束。
他知道,接下来要面对的,可能是一只被彻底惹毛、更加戒备,甚至可能挥爪反击的雪豹。他得把绳子松一松,给他一点适应这份“热”的空间。 他得换个策略了。
洗手间内,水声依旧哗哗作响。
陆锦恒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蓄满冷水的洗手池中,试图用这物理性的冰冷来镇压体内燎原的火。可闭上眼,黑暗中浮现的不是冰冷的池水,而是安尔艾斯逼近时,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、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走的琥珀色眼眸。
他猛地从水中抬起头,剧烈地喘息着,水珠顺着下巴和湿透的发梢滴滴答答地落回池中,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。镜子里的他,狼狈得不像话,眼尾那抹红晕不仅没褪,反而因为冷水的刺激和缺氧,变得更加明显。活像一只被暴雨打懵了、徒劳甩着水珠的猫科动物。
“热”。
那个字又跳了出来,像是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。
他不仅仅是觉得安尔艾斯的手不凉了,他是觉得自己整个人,从里到外,都被那家伙点燃了。那声低语是火种,那不容抗拒的靠近是风,而他自己……他自己紧闭了太久的、渴望光与热的心扉,成了最好的燃料。
他该怎么办?
像以前一样,用更冰冷的态度把他推开?可方才那瞬间的失控已经证明,那堵冰墙从内部出现了裂痕,再也无法给他提供绝对的安全感。而且……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问:你真的还想推开吗?
当安尔艾斯的气息笼罩下来时,除了恐慌,那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的战栗里,是否也夹杂着一丝……他不敢深究的、类似于靠近火源时本能的趋近?
陆锦恒烦躁地抓了一把湿透的银发,水滴溅得到处都是。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慌乱、脸色潮红的自己,感到一阵深深的羞耻。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,在安尔艾斯面前,竟然如此不堪一击。那人像一道无解的难题,粗暴地推翻了他所有熟悉的运算规则。
他必须在事情完全失控之前,重新夺回主导权。至少,是表面上的主导权。
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,陆锦恒就睁开了眼。或者说,他几乎一夜未眠。每一次闭上眼,都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那句魔咒般的低语。
他静静地躺着,全身的感官却像最精密的雷达,捕捉着对面床铺的每一个细微动静。当安尔艾斯那边传来熟悉的、带着睡意朦胧的翻身和哼唧声时,陆锦恒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,放缓呼吸,将“沉睡”扮演得无懈可击。
他听到安尔艾斯窸窸窣窣地起床,脚步声靠近,然后……停在了他的床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