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比昨日更盛,将宿舍照得透亮。安尔艾斯醒来时,只觉得通体舒泰,仿佛连手臂骨折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对面床铺——陆锦恒已经如常端坐在床边,正系着作战服的袖口,侧脸在光线下像是镀了一层冷釉。
但安尔艾斯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。那总是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,挺直的脊背也不再是全然拒人千里的紧绷。
“早啊,副队!”安尔艾斯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,比昨天更加响亮。
陆锦恒系扣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没有回头,只是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然而这已足够让安尔艾斯心花怒放,尾巴在身后小幅度地快速摆动起来。
去食堂的路上,安尔艾斯试图将昨晚宿舍里的“近距离”延续到室外。他并肩走在陆锦恒身侧,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手臂摆动时带起的微风。
“副队,今天食堂会不会有新增的蓝莓馅饼?我听后勤说……”他兴致勃勃地找着话题。
陆锦恒的步伐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些许,与他拉开了一个更“安全”的距离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。“安静走路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惯常的清冷。
安尔艾斯撇撇嘴,但琥珀色的眼睛里笑意未减。他发现了,这只雪豹在公共场合的防御等级,远比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宿舍里要高得多。
这种认知,让他生出一种混合着挑战欲和隐秘兴奋的心情。
早餐时,安尔艾斯变本加厉。他不仅再次推过那片涂满果酱的面包,甚至将自己那杯没动过的牛奶也往陆锦恒手边推了推,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:“副队,这个也给你,补充钙质。”
这一次,陆锦恒没有立刻接受。他抬起冰蓝色的眼眸,静静地看着安尔艾斯,那目光里没有怒气,却有一种清晰的审视和……警告。空气凝滞了几秒,安尔艾斯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,准备讪讪收回手时,陆锦恒却移开了视线,伸出手,默不作声地将那杯牛奶拿到了自己面前。
他没有喝,只是放在手边。
但这已经足够了!安尔艾斯内心狂啸,感觉自己快要压制不住摇成螺旋桨的尾巴。他低下头,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食物,掩饰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。
他知道,这是一场拉锯战。他在试探,而陆锦恒在底线之上,给予了他有限的、沉默的纵容。
上午有一个关于新装备适配的团队会议。会议室内,长桌周围坐满了各小队负责人和技术骨干。陆锦恒和安尔艾斯依旧坐在相对的位置。
轮到安尔艾斯讲解新式通讯器的野外稳定性数据时,他侃侃而谈,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对面那个清冷的身影。陆锦恒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数据板,侧脸线条冷硬,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。
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,带着点恶作剧的冲动。
安尔艾斯话锋一转,脸上扬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,视线精准地锁定陆锦恒:“关于极端环境下的信号衰减问题,我想陆副队应该最有发言权。毕竟,上次在‘深谷’任务中,副队可是亲自体验过我们初代产品的……呃,不太稳定的表现。”
他刻意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熟稔的调侃,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内部笑话。
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,包括坐在首位的总司令,都带着好奇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。凯西更是眼睛发亮,竖起了耳朵。
陆锦恒握着数据板的手指蓦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抬起头,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把淬冰的利刃,直直射向安尔艾斯。那目光里翻滚着被冒犯的愠怒,以及一种被当众揭开某种“私密”联系的强烈不适。
安尔艾斯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悸,笑容僵在脸上。
下一秒,陆锦恒开口了,声音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,没有一丝波澜:“安工程师,你提到的初代产品问题,根源在于当时选用的抗干扰模块规格不足,这一点在技术报告第7页有详细分析。与其回顾失败案例,不如聚焦于如何确保现有装备不再出现类似人为选择失误。”
他语速不快,每个字却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,精准地砸在安尔艾斯刚刚的“玩笑”上,将一场看似轻松的调侃,瞬间拉回了严肃的技术问责层面。
安尔艾斯的脸色瞬间涨红,狼耳因窘迫而微微抖动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了。陆锦恒没有提高音量,甚至没有显露怒气,但这种基于事实的、公开的、不留情面的反驳,比任何斥责都让他难堪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降至冰点。总司令轻咳一声,将议题引回了正轨。
接下来的会议,安尔艾斯蔫了不少,偶尔偷瞄陆锦恒,对方却再没看他一眼,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。
散会后,众人鱼贯而出。安尔艾斯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,看着陆锦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。有点委屈,有点生气,还有点……后悔。
他好像,真的把对方惹毛了。
一整天,陆锦恒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工作之外的话。即便是必要的交流,也简短、冰冷、带着公式化的距离。
傍晚,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宿舍。关上门,隔绝了外界。
安尔艾斯看着陆锦恒沉默地放下东西,走向书桌,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:“喂……副队,早上的事……”
陆锦恒没有回头,声音透过背影传来,带着一丝疲惫的冷意:“安尔艾斯,记住你的身份,也记住我的底线。”
他转过身,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:“不要把私人领域的试探,带到公共场合。那不是玩笑,是失职。”
安尔艾斯愣住了。他看着陆锦恒眼中那抹清晰的划界,突然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。他得意忘形,越过了对方最为看重的那条“公私分明”的线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辩解,却发现自己理亏。
陆锦恒不再看他,拿起洗漱用品走向洗手间。在关门之前,他脚步顿了顿,留下最后一句话,声音很低,却清晰地敲在安尔艾斯心上:
“在宿舍里,我可以容忍你的……靠近。但在外面,收起你那些多余的动作。”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。
安尔艾斯站在原地,看着那扇门,心里的委屈渐渐被一种奇异的、滚烫的理解所取代。他明白了,陆锦恒不是在否定他,而是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,保护着这份刚刚萌芽的、脆弱的关系。他允许他在“里面”攻城略地,却坚决地守护着“外面”的防线。
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更强烈占有欲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他几步走到洗手间门外,隔着门板,声音不大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:“我知道了,副队。”
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。
安尔艾斯却不以为意,他靠在门边的墙上,琥珀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,那光芒里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决心和……更加危险的狡黠。
“在外面,我保证规规矩矩。”他对着门板,像是立下誓言,又像是宣告一场新的游戏,“不过……”
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。
“关起门来……你可别怪我,‘得寸进尺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