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宿舍的路短暂而漫长。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,却奇异地没有交叠,中间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、无人跨越的光隙。一路无话,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可闻,一声,又一声,敲打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寂静。
陆锦恒走得很快,步伐略显急促,仿佛想要将训练场上那令人窒息的记忆连同身后的人一起甩掉。他目不斜视,冰蓝色的眼眸望着前方虚空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只有微红的耳廓和偶尔无意识蜷缩又松开的手指,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安尔艾斯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,不再试图并肩。他安静得出奇,那双总是跳跃着光芒的琥珀色眼睛,此刻沉静下来,里面翻涌着未得满足的渴望、被打断的烦躁,以及一种更深沉的、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理清的决心。
他的目光,如同拥有实质,沉沉地落在陆锦恒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背影上,掠过那随着走动而轻微晃动的银白发梢,最终定格在那条垂在身后、看似平静无波,实则尾尖微微勾起、泄露着主人紧张情绪的豹尾上。
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拉扯,比任何言语的交锋都更令人心跳加速。
宿舍的门在身后合拢,将训练场未尽的硝烟与夕阳一同关在外面。室内的空气仿佛比往日更沉,带着一种无声的、躁动不安的余温。
室内的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,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。两人谁也没有先去开灯,仿佛黑暗能提供一层暂时的保护色。
陆锦恒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,动作有些刻意地拉开椅子坐下,打开了桌上的阅读灯。一束冷白的光线瞬间亮起,只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,将他笼罩在一个孤立的光圈里,也将安尔艾斯隔绝在外面的昏暗之中。他拿起之前未看完的电子手册,手指用力地划过光屏,试图将自己重新埋入冰冷的数据和文字里,驱散身体里那份陌生的、挥之不去的燥热。
然而,训练垫上的触感、那勾缠的指尖、近在咫尺的呼吸……如同鬼魅,不断干扰着他的专注。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沉甸甸的、带着温度的目光,始终没有离开。
安尔艾斯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凑过来。他靠在门边,静静地看了陆锦恒的背影一会儿。那挺直的脊背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“请勿靠近”。他舌尖顶了顶腮帮,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,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,拿起那本翻了一半的机械理论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房间里只剩下电子页面翻动的细微声响,以及两人都试图压抑的、比平时更清晰的呼吸声。
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中缓慢流淌。
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太久。
安尔艾斯将书随手放在床边,站起身。他没有走向陆锦恒,而是开始在房间里略显焦躁地踱步,脚步声很轻,却像鼓点一样敲在陆锦恒紧绷的神经上。他走到窗边,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,又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,漫无目的地整理着里面本就整齐的几件物品。
最终,他的脚步停在了房间中央,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个被光圈孤立的身影,以及……那条在冷白光线下显得格外蓬松柔软、此刻正无意识地在椅子腿边轻轻扫动的银白色豹尾。
渴望,如同细密的藤蔓,再次缠绕住他的心脏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脸上重新挂起那种陆锦恒熟悉的、带着点无赖和势在必得的笑容,只是这次,笑容底下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他放轻脚步,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桌,在距离陆锦恒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,语气刻意放得轻松自然,仿佛训练场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:
“副队,还在看呢?休息一下呗。”他顿了顿,视线黏在那条随着主人翻页动作而微微晃动的尾巴上,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带着哄诱的亲昵,“你看你尾巴尖上,好像沾了点灰尘,刚才训练场地上蹭的吧?我帮你弄掉?”
说着,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,指尖目标明确,直奔那看起来手感极佳的尾尖而去。他的动作不算快,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,仿佛在给陆锦恒留下拒绝的时间。
陆锦恒在他靠近的瞬间背脊就绷紧了,听到他的话,尤其是听到“尾巴”和“帮忙”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时,他划动光屏的手指猛地顿住。
几乎是在安尔艾斯指尖即将触碰到尾尖毛发的前一刹那,那条原本慵懒晃动的豹尾如同受了惊的蛇,“咻”地一声,灵活而迅速地圈拢回来,紧紧环在了陆锦恒自己的腰间,被他的手臂护住。
他猛地转过头,冰蓝色的眼眸里凝结着寒霜,带着被侵犯领地的警惕和一丝羞恼,锐利地射向安尔艾斯。
“不需要。”他的声音冷硬,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。
安尔艾斯的手僵在半空,看着那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尾巴,和陆锦恒眼中清晰的防御,心头那点被压抑的躁动混合着训练场上未得满足的憋屈,一下子冲了上来。
他非但没有收回手,反而上前一步,脸上笑容不变,琥珀色的眼睛里却燃起了挑战的光芒。
“别这么见外嘛,副队。”他语气带着点耍无赖的委屈,目光却紧紧盯着被陆锦恒护住的尾巴,像是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,“就一下,我保证手法专业,帮你理顺就好。”
“我说了,不需要。”陆锦恒的声音更冷,他站起身,试图拉开距离,将椅子挡在自己和安尔艾斯之间,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。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失控,不仅仅是因为愤怒,更因为安尔艾斯那毫不掩饰的、带着灼热渴望的目光。
“需要!”安尔艾斯像是跟他杠上了,也跟着移动脚步,维持着逼近的态势,嘴角咧开,露出尖尖的犬齿,“你看你都打结了,自己打理多不方便?我这可是好心——”
话音未落,他看准陆锦恒侧身防备的一个微小空隙,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,不再是慢悠悠的试探,而是直接抓向那截环在陆锦恒腰间的、毛茸茸的尾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