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清冷的灯光下,陆锦恒的步伐不复往日的沉稳。安尔艾斯那句话像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荆棘上,通往宿舍的路从未如此令人踌躇。
他去了基地的图书馆,试图在数据和文献中寻求平静,但光屏上的字符却跳跃模糊,无法聚焦;他绕到训练场,空旷的场地只剩下清洁机器人工作的嗡鸣,白天地垫上纠缠的触感却幽灵般复现。他甚至去了厨房,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明明不渴,却只是机械地小口啜饮,拖延着时间。
他无处可去。
这个认知带着一丝冰冷的无奈,最终迫使他站在了熟悉的宿舍门前。里面亮着灯,安尔艾斯显然已经在里面了。
陆锦恒深吸了一口气,如同即将踏入角斗场。他推开门。
安尔艾斯正靠在床头,手里摆弄着一个复杂的金属零件,听到开门声,他抬起头,嘴角立刻勾起一个早有预料、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,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哟,副队,散步回来了?”他语气轻快,尾音上扬,仿佛只是在闲聊,但那目光却像黏稠的蜜糖,牢牢锁在陆锦恒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期待。“我还以为你要在指挥部通宵值班呢。”
陆锦恒没有理会他的调侃,他反手关上门,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走向自己的书桌或床铺。
他站在门边,身体微微紧绷,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安尔艾斯,里面没有怒气,也没有慌乱,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,像是在执行一项深思熟虑后的决策。
“安尔艾斯,”他开口,声音清晰而平稳,“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安尔艾斯挑眉,放下手中的零件,兴趣更浓了。“谈什么?”他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,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,“如果是关于我的‘得寸进尺’,副队,规则可是你默许的。”他特意强调了“默许”二字。
陆锦恒的耳根微微发热,但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。“默许,不代表无限度。”他冷静地陈述,“你的行为,已经干扰到正常的秩序和……我的个人空间。”
“哦?”安尔艾斯歪头,狼耳动了动,像是在认真思考,“比如呢?比如我想帮你梳理尾巴?那是同事之间的友爱互助。比如对练时的身体接触?那是格斗训练不可避免的环节。副队,你是不是……太敏感了?”他最后一句刻意放轻,带着暧昧的试探。
陆锦恒抿了抿唇,忽略了他话语里的戏弄。“界定模糊的规则容易引发冲突。”他避开安尔艾斯设下的语言陷阱,直接切入核心,“我需要明确的界限。”
安尔艾斯看着他一本正经、仿佛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样子,心里痒得厉害,几乎想立刻扑上去看看他这副冷静面具碎裂的模样。但他忍住了,他知道,此刻的陆锦恒是认真的。
“好啊。”安尔艾斯爽快地点点头,站起身,一步步走近,在距离陆锦恒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,这个距离既带着压迫感,又尚未越过陆锦恒此刻能容忍的底线。“副队想怎么界定?比如……”他目光扫过陆锦恒垂在身侧的手,“牵手,可以吗?”
陆锦恒瞳孔微缩,下意识地想将手背到身后,但强行克制住了。“不行。”他斩钉截铁。
“拥抱?”
“不行。”
“摸耳朵?”
“……不行!”
“尾巴?”
“绝对不行!”陆锦恒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急促,冰蓝色的眼眸瞪着他,像是被踩到了尾巴——虽然他此刻紧紧护着自己的尾巴。
安尔艾斯看着他几乎要炸毛的样子,低低地笑了起来,胸腔震动,带着愉悦的共鸣。“副队,你这可不是在划定界限,”他向前微微倾身,声音压低,带着蛊惑,“你这是在单方面宣布禁律。既然是‘默许’,总该有点……互动吧?不然,怎么叫‘尺’呢?”
陆锦恒被他堵得一时语塞。他发现自己陷入了逻辑困境。他想要秩序和安全,但安尔艾斯说得对,既然默许了对方在“门内”的特殊性,完全杜绝接触本身就不符合那心照不宣的“契约”。
看着他冰蓝色眼眸里闪过的挣扎和为难,安尔艾斯见好就收。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,适时的让步才能换取更长远的“利益”。
“这样吧,”他退后一步,摊摊手,做出妥协的姿态,“我保证,不会在你明确表示‘不’的时候,强行进行你所谓的‘干扰’行为。但是——”他话锋一转,眼神再次变得狡黠,“作为交换,你不能像今天这样,利用规则‘逃’到门外。在门内,你要正面应对。怎么样?”
这是一个狡猾的提议。它看似给了陆锦恒否决权,实则剥夺了他最重要的“逃避”手段,逼迫他必须在更近的距离、更私密的空间里,直面安尔艾斯的每一次试探和靠近。
陆锦恒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陷阱。他陷入了沉默。接受,意味着他将失去一道重要的防线,未来在宿舍里的每一刻都可能变成心理博弈;不接受,则可能意味着安尔艾斯会继续毫无顾忌地“骚扰”,甚至可能撕毁那脆弱的“默许”,让关系倒退。
他权衡着,冰蓝色的眼眸里光芒闪烁。最终,他抬起眼,看向安尔艾斯,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。
“可以。”他沉声道,“但‘明确表示不’的方式,由我定义。不一定需要言语。”
安尔艾斯眼睛一亮,好奇心被彻底勾起。“哦?比如?”
陆锦恒没有直接回答,他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,同时,那条一直安静垂在身后的豹尾,悄无声息地、却带着明确警告意味地,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,左右扫了一下。
像一个无声的、清晰的“止步”标志。
安尔艾斯愣住了,随即,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攫住了他。他看着陆锦恒那双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睛,看着那如同活物般传达着主人意志的尾巴,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几拍。
他的雪豹,不仅学会了用规则,还开发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、猫科的反击方式!
“成交!”安尔艾斯几乎是立刻答应,笑容灿烂得晃眼。他非但没有因为被设立新障碍而沮丧,反而因为这更高级、更充满挑战性的“游戏规则”而热血沸腾。
陆锦恒看着他兴奋的样子,心里稍稍松了口气,但同时也升起一股更强烈的不安。他好像……给自己挖了一个更深的坑。这条傻狗,似乎把这种“攻防”当成了更大的乐趣。
他不再多言,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桌,尾巴依旧警惕地保持在身前的位置。
安尔艾斯看着他戒备的背影,心情好得简直要哼出歌来。他已经开始期待,下一次他试图“得寸进尺”时,他的雪豹会用什么意想不到的、可爱的方式来竖起那道无形的“屏障”了。
这场发生在门内的战争,进入了以“默许”为战场、以“界限”为攻防武器的新阶段。而胜负,远未可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