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户,在宿舍地板上投下长长的、温暖的光斑。上午的训练和任务暂告一段落,是一段难得的休整时间。宿舍里很安静,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,以及……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。
陆锦恒正坐在书桌前,面前摊开着那本深灰色的《违规行为记录本》。他眉头微蹙,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审视着上面的条目,仿佛在研判一份至关重要的敌情报告。
他正在罗列安尔艾斯上午的“罪状”:
【疑似违规】 训练场休息时,眼神停留在他水壶上的时间超过正常范畴(依据:个人感受判定为过度关注)。
【临界违规】 返回宿舍途中,无意识哼歌音量接近40分贝临界值(需后续使用分贝仪精确测量)。
他要将这只北极狼所有打着“合规”擦边球的行为,全都白纸黑字地钉在耻辱柱上!这让他有一种重新掌控局面的、微薄的快感。
然而,就在他准备在“眼神停留”这一条后面补充具体时间估算时,他手中那支基地配发的、饱经风霜的黑色签字笔,笔尖猛地一顿,随即——不出所料地——断墨了。
一道难看的空白,突兀地出现在“过度关注”四个字后面。
陆锦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他用力地甩了甩笔,在纸边划了几道,只留下几道干涩的、断断续续的划痕。一种功败垂成的恼怒涌上心头。这支破笔!
他烦躁地想去笔筒里再找一支,却发现常用的几支不是没了笔帽就是笔芯用尽。就在他准备放弃记录,采用脑内记忆这种更不可靠的方式时,一个身影笼罩了他旁边的光线。
安尔艾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精准地停在0.8米线上。他手里拿着那支流淌着冷冽银光的金属钢笔,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、为解决技术问题而生的认真表情。
“副队,”他的声音平静,听不出任何戏谑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“记录违规行为是严肃的,笔迹的清晰与持久至关重要,这关系到后续处罚执行的公正性。”
他将钢笔递过来,笔尖朝着自己,姿态恭敬且专业。
“这只是工具。”他强调,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,“为了规则的权威,以及我们之间……稳定的‘宿敌’关系。”
陆锦恒盯着那支笔,银色的笔身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、顺滑的光泽。他知道这是个陷阱,接受这支笔,就像之前接受那罐饮料一样,是一种默许,是一种退让。这支笔会像安尔艾斯本人一样,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试图维护的界限之内。
可是……那该死的断墨!那条未完成的记录!规则的“公正性”!
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无形的手在拉扯。一方面是对安尔艾斯意图的深刻警惕,另一方面是对完成记录、维持规则表面公正的执念。
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秒。安尔艾斯极有耐心地举着笔,没有丝毫催促。
最终,对“记录”本身的执着,以及一丝“不就是支笔吗”的破罐破摔心理,占据了上风。陆锦恒几乎是带着就义般的悲壮,猛地伸出手,一把从安尔艾斯手中夺过了那支钢笔。
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安尔艾斯的皮肤短暂擦过,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。笔杆上,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握持过的、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。
这认知让陆锦恒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强行忽略这点不适,紧紧握住笔杆,仿佛握住了一件武器。他低下头,重新看向记录本,准备完成那条中断的记录。
笔尖落在纸上的一瞬间,陆锦恒就察觉到了不同。
太顺滑了。
出墨均匀流畅,毫不费力。与他那支需要用力按压、还时常断墨的破笔相比,这支笔书写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。他原本因为用力而绷紧的手腕,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。而那原本被他刻意写得棱角分明、充满杀气的字迹,在这支笔的“软化”下,竟然……少了几分凌厉,多了几分清隽。
他皱起眉头,对自己字迹的变化感到一丝不悦。
“副队的字迹,”安尔艾斯的声音在一旁适时地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点评道,“用这支笔写出来,终于没那么像……‘处决书’了。”
陆锦恒握笔的手一僵,猛地抬起头,冰蓝色的眼眸里射出杀人的目光。
安尔艾斯立刻举起双手,做出投降状,表情无辜:“客观评价,纯粹从书法美学角度。毕竟,记录虽然严肃,但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像在签署死刑命令,对吧?”
陆锦恒狠狠瞪了他一眼,低下头,更加用力地在纸上唰唰写完了剩下的记录。然后,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,将钢笔往记录本旁边一放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用完了。”他冷硬地说道,仿佛刚才那一瞬间书写的顺畅感从未存在过。
安尔艾斯从善如流地拿起笔,指尖在笔杆上摩挲了一下,仿佛在确认什么。他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看着记录本上那墨迹未干、相较于之前显得“柔和”了几分的字迹,嘴角的弧度加深。
“看来这支笔,确实更适合记录工作。”他仿佛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陆锦恒听,“为了后续记录的持续性与规范性,或许它可以暂时存放在您这里?毕竟,工具嘛,就是要用在需要的地方。”
陆锦恒想也不想地拒绝:“不需要!”
“好吧。”安尔艾斯从善如流,将笔收回口袋,但临走前,又回头补充了一句,语气轻快,“不过,如果副队您那支‘官方指定用笔’再次出现技术故障,我这边,随时提供‘必要的技术支持’。”
说完,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踱回自己的地盘。
陆锦恒看着他那得意的背影,又看了看记录本上那仿佛被“玷污”了的、不再那么冷硬的字迹,一股闷气堵在胸口。
他低头,盯着自己那支不争气的、已经被他扔在桌角的断墨签字笔。
该死!他居然……开始觉得那支顺滑的钢笔,确实更适合……记录?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,就被他强行摁了下去。
但有些种子,一旦落下,就会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。比如对一支笔的偏好,比如对某种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的……细微适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