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厅内死寂一片,唯有缝魂十几张嘴巴开合发出的、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杂音。他那引以为傲的“万物皆有线头”的信仰,正被眼前那个悬浮的、纯粹的白色“?”碾得粉碎。
季尘倚着展台,指尖轻敲冰冷的台面,佛眼平静地映照着缝魂的崩溃。“副馆长,你的艺术,建立在‘有’之上。执念、怨气、灵识…都是‘有’的形态。”他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缝魂的混乱,“而它,是‘无’。是未定义,是可能性本身。你的线,试图给它定义,结果只会被‘无’吞噬。”
缝魂猛地抬头,缝合眼中迸发出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怒火!“好!好一个‘馆长’!虚空又如何?我一样能为它缝上‘存在’!”他嘶吼着,猛地一甩手!
一根比蛛丝纤细、比光线阴冷的“悲鸣之线”激射而出!那是他以“悔恨者灵骨”为材,蘸“千载孤寂”阴气纺织的至痛之物,足以撕裂百年厉鬼!
季尘的佛眼微微眯起。他看得分明,那根线并非射向“?”的核心,而是擦着边缘掠过——缝魂在恐惧中,下意识地避开了绝对的未知。
然而,即使如此——
“悲鸣之线”触及“?”边缘的瞬间,没有爆炸,没有涟漪。那根蕴含着极致痛苦的线,如同滴入烈日的冰水,从接触点开始,无声无息地、一寸寸地“蒸发”了。 不是断裂,不是湮灭,是构成它的“悔恨”与“孤寂”这两个概念本身,被这片纯净的“未知”强行“抹除”!
“我的…线…”缝魂呆呆地看着指尖空空如也,他魂海深处,那个被封存的“悔恨者”存在的概念,正在迅速变得模糊、稀薄。他的一部分“历史”,被硬生生抽走了!
“现在,你看到了?”季尘的声音如同判词,“它不是燃料,副馆长。它是‘规则’的真空。任何试图填充它的‘规则’,都会被它还原为‘无’。”
就在此时——
轰!
整个展厅并非物理震动,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强行压下。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,每一粒尘埃都被无形的意志钉死在原地。一股冰冷、浩瀚、不容违抗的威压从天而降,笼罩了这座位于“幽世”最深处的特殊监牢——归墟监狱。
一条无声的、由绝对秩序构成的“锁链”扫过展厅,瞬间扼住了所有展品的“灵”!那些原本躁动呻吟的“失败品”,连同远处王冠散发的万年悲伤,都被强行摁回了“死寂”。这是典狱长的意志!归墟监狱的最高掌控者,幽世秩序的终极维护者,亲自出手镇压!
在这片纯白的、属于典狱长的秩序领域里,唯有两个存在未被压制。
一个是季尘。作为馆长,他拥有暂时的豁免权。
而另一个——
是那个白色的“?”。
典狱长的意志扫过它的瞬间,异变陡生!
那片“未知”非但没有被抹平,反而像一滴最浓的墨,滴入了最纯净的水中——它开始“膨胀”了!
它所到之处,典狱长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秩序意志,如同雪遇烈阳,被无声地“中和”、“溶解”!它以一种最安静、最温柔,却最决绝的方式,宣告着自己对这片空间的“主权”!
缝魂惊骇欲绝地看着这一幕。季尘的佛眼则深邃如渊,清晰地捕捉到——
那个白色的“?”在虚空中,缓缓地、一笔一划地,重新“书写”了自己。
它不再是“?”。
它变成了一个更简单,也更绝对的字——
“不”。
就在“不”字彻底成形的刹那——
嗡!
一股远比典狱长意志更古老、更混沌、更无法理解的气息,如同开天辟地前的第一缕“否定”,从那个“不”字中轰然扩散!它并非针对典狱长,而是扫向了整个归墟监狱的法则基石!
季尘闷哼一声,脸色骤然苍白!他体内的“疯佛灵骨”竟在此刻剧烈震颤起来,仿佛被一股同源却更磅礴的力量所引动,疯狂地冲刷着他的经脉!那股“否定”的意志,精准地锁定了他体内这股“异类”的力量!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季尘嘴角溢出,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他踉跄一步,单手撑住展台才稳住身形,佛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。
那个“不”字,静悬虚空,散发着无声的宣告。
而季尘,这位刚刚还掌控全局的馆长,此刻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源自存在根基的危机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