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隍庙的阴影如墨,季尘的身形在神像后缓缓凝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。他将那枚弯月玉牌和一叠薄如蝉翼的传讯蝶供在神案上,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易。
“你……消耗很大?”秦素绫的魂体飘至他身侧,声音带着凝重的担忧。她敏锐地捕捉到,季尘渊渟岳峙的气息仿佛被抽走了一角,虽然面色如常,但那份沉稳已有了裂痕。
“无妨。”季尘摆摆手,初春的夜风却让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。他低头摊开手掌,皮肤之下,极其黯淡的金色纹路如蛛网般一闪而逝,带着即将崩裂的脆弱感。
“因果……是借来的债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,“借得越多,还得越急。这‘疯佛’,果然不是白送的。”
他压下身体的异样,目光锐利地投向供桌。拿起玉牌,神念探入。刹那间,冰冷、庞大的信息流如决堤洪水冲入脑海!这玉牌不仅是身份信物,更是连接着天香楼某个中枢的微型阵眼。通过它,他能模糊地“感知”到天香楼内部一小片区域——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,无数跳动的“光点”在其中沉浮。
“这些是……‘神韵’?”季尘心神剧震。他拿起一只最近的传讯蝶,注入些许灵力。 嗡—— 蝶翼微颤,信息浮现:目标,城南柳记米铺,第三掌柜,柳三。身份,潜伏。状态,正常。 “好家伙……”季尘倒吸一口凉气。赵管事不过是这张巨网的一根丝线。整个静风县,早已被“七曜阁”织成了一张捕猎的巨网!从商铺掌柜到街头小贩,甚至衙门书吏,都可能是一条蛰伏的毒蛇。而网的中心,就是天香楼,以及玉牌连接的那个……“蜂巢”! 季尘眼中闪过极致的危险。他之前的计划,不过是与网的外围纠缠。他以为在搅动池水,却不知自己一直身处鳄鱼潭!必须……斩断蛛网源头,或者,一把火烧了整张网!
就在此刻! 嗡! 他手中的玉牌骤然变得滚烫如烙铁!一股磅礴、邪恶、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涌出,不再是信息流,而是一个贪婪的吸盘!它正在……疯狂吞噬他体内的“疯佛灵骨”之力! “不好!”季尘大惊失色,想甩脱玉牌,却发现它如同长在掌心!巨大的吸扯力传来,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抽干! “季尘!”秦素绫惊呼,虚幻的手掌瞬间凝实,带着魂体特有的幽冷光芒,狠狠拍在玉牌上! “滋啦——” 一声如同热油泼入冰水的刺耳爆响!秦素绫的魂体剧烈颤抖,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,仿佛风中残烛。但她硬生生将玉牌从季尘掌心震落。 玉牌掉在地上,不再滚烫,反而散发出妖异的紫光。
而整个静风县,在这一刻,坠入地狱! “啊——!!!” 无法形容的痛苦尖啸,如同亿万根钢针,从每一座房屋、每一条街道同时刺出!无论是沉睡的平民,还是潜伏的暗桩,甚至城外正在逼近的萧燕然和她麾下的靖妖司队伍,所有人无不捂住胸口,感觉自己的生命力、精气神,正被一只无形巨爪疯狂向外攫取! 天空,墨黑迅速被诡异的、仿佛充血般的暗紫色取代。天香楼上方,一个巨大、扭曲、由无数痛苦表情组成的法阵轮廓缓缓浮现,散发着绝望的气息。 “焚城之阵……”秦素绫失魂落魄地望着天空,声音里浸透了绝望,“是七曜阁‘月部’最恶毒的献祭阵法!她要……屠城!” 季尘脸色煞白如纸。那并非恐惧,而是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,“疯佛灵骨”的力量正在压制不住地外泄,去对抗那抽取全城的庞大吸力!他的身体,成了这场天地大劫的支点交汇处,正在被活活撕裂!皮肤之下,金色纹路如裂痕般蔓延,金色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。 “疯……疯子……”他忽然笑了,笑声嘶哑,比任何时候都癫狂,“好!好一个焚城!” 他眼中金光大盛,那是“佛眼”开启到极致的征兆,金光中却混杂着刺目的血丝与疯狂的火焰。他死死盯着天香楼的方向,一字一顿,如同宣判: “你想玩?我陪你玩!” “你想烧毁这个棋盘?” “那我就……” 他猛地踏前一步,脚下的石板瞬间龟裂! “……掀了你的天香楼!” 话音落下的瞬间,世界在他眼中褪色!时间仿佛凝滞,空气中无数流淌的“因果线”变得清晰可见,如同狂乱的蛛网。他不再是季尘,而是一个纯粹的、被因果与疯狂点燃的意志体!
城外,萧燕然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,骇然望向城隍庙方向。一道……既非佛光,也非魔气,而是混杂着狂暴金、死寂黑与猩红血色的烟柱,冲天而起!那烟柱扭曲翻滚,隐约形成一个手持无形屠刀、踏着狂乱因果线,对着整个天地狞笑的轮廓——一个彻底失控的……疯佛! 烟柱没有直接砸向天香楼,而是以一种诡异而狂暴的姿态,在空中猛地一旋!季尘的意志透过佛眼,锁定了那些连接着焚城之阵、遍布全城的“节点”!他不是去砸楼,他是要去……引爆这张吞噬全城的巨网! “以毒攻毒……以焚城……破焚城!”秦素绫喃喃,魂体因震惊而剧烈波动。 那疯狂的烟柱,裹挟着季尘被撕裂的痛苦与全城的哀嚎,如同一条毁灭的火龙,朝着离他最近、也是最显眼的一个阵法节点——城南柳记米铺的方向,呼啸而去!那里,正是“柳三”潜伏的地方! 节点一旦被这股蕴含着“疯佛灵骨”本源与因果反噬的力量引爆……后果不堪设想!焚城之阵,或将因内乱而崩溃,但也可能……瞬间将整个静风县炸成齑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