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“疯佛”的意志彻底吞噬季尘的理智,天地在他眼中骤然失色。世界不再是稳固的基石,而是一张任其揉捏的画布。
他未动分毫,仅是立于城隍庙前,缓缓抬起了右手。
那只手,皮肤寸寸迸裂,流淌出的非是鲜血,而是粘稠璀璨的金色光焰,仿佛熔化的太阳。他的双眼,彻底化作两轮纯金的烈日,瞳孔深处,倒映着宇宙间无数条交织、缠绕、断裂的新生之线——那是凡人不可窥探的因果之线!
以自身为坐标原点,他神念如钩,瞬间攥住了两条最粗壮、最核心的线!
一条,是“静风县”绵延千年的“地脉运势”之线,是这座古城人丁兴旺、百业昌盛所沉淀的“根基之因”。 另一条,是天香楼之下,那个名为“蝉”的恐怖存在,它以人命为食,以神韵为养,百年掠夺所汇聚的“罪恶之果”!
左手抓住因,右手抓住果。 “疯佛”季尘,对着天地法则,下达了最蛮横的敕令。 他猛地——将那“果”,狠狠按回了“因”之上!
“——跪下!”
这不是声音,是直接烙印在天地法则层面的神谕!是秩序被强行扭曲的哀嚎!
轰!!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撕裂苍穹的光柱。 静风县的地标,高达九层、琼楼玉宇般的天香楼,在刹那间,像是被一只无形无质、源自世界之外的巨手,从虚空中狠狠攥住!然后,向着地心深处,开始了疯狂的“压缩”!
它不是在倒塌!它在自我吞噬! 雕梁画栋在扭曲中化作齑粉,亭台楼阁的色彩如同被剥落的画皮,整座建筑仿佛被时光的洪流强行逆卷!从“建成”的辉煌,飞速退化回“图纸”的虚幻,再退化为“木料石块”的原始!那些浸透了百年邪祟的木石,连同刻在上面的每一丝邪恶符文,都在地底深处冒出的青黑色光芒中,如同尘埃般被无声吞噬!
“焚城之阵”抽取全城生机的能量流骤然凝固,随即发出无声的尖啸,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恶鬼。它赖以为生的源头,此刻被一股更霸道绝伦的力量,强行灌入了天香楼的地基深处!
地塌!天陷! 短短数息之间,这座七曜阁经营百年的据点,连同启动邪阵的巫祝与护卫,连同那个名为“蝉”的恐怖存在,被从“存在”的层面,彻底“抹”了下去!
原地,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、边缘还在滋滋作响、散发着不祥青黑能量的巨大土坑。仿佛大地被剜去了一块血肉。
因果的代价,远比任何灵力耗尽都更加沉重,更加冰冷。
那冲天而起的金黑光焰,如退潮般迅速敛回季尘体内。他眼中的神光熄灭,皮肤上流淌的金色光焰凝固、剥落,如同破碎的金漆。他像一具被瞬间抽去所有骨架的木偶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砰!”
他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尘埃里。 没有昏迷。他无比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“死亡”。 他的身体正在“积木化”。每一个关节,每一寸血肉,都在被那股强行扭转因果的力量无情地“归序”。他用来施展神通的“因”,正在被法则本身清算——他透支了未来的力量,现在,连“存在”本身,都要被收回了。
呼吸微弱如游丝,心跳缓慢得仿佛随时停摆。感官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。
就在这时,一双冰凉的、略显虚幻的小手,颤抖着贴上了他的脸颊。 是秦素绫! 她几乎是在燃烧自己仅存的魂体本源,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魂光,笼罩住季尘溃散的生机。
“不许睡!”她的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剧烈颤抖,“你救了我两次!这一次,换我撑着你!季尘,你听见没有!”
魂光如同一剂注入枯木的甘霖,暂时稳固住了季尘即将彻底消散的生命迹象。但他依旧像一具冰冷的尸体,除了胸口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起伏,再无半分动静。
“大人!你看!”
萧燕然带着靖妖司的精锐,刚刚冲入县城,便看到了那足以铭记终生的一幕。 整座城市都在呻吟,无数百姓瘫倒在地,元气大伤。而在城市中心,繁华的天香楼,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坑。
而在巨坑不远处,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前。 一个虚幻的少女身影,正焦急地守护着一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。 那个男人,赤身裸体,浑身布满了可怖的裂痕,仿佛一件即将彻底碎裂的瓷器,生机若有若无。
萧燕然缓缓走到他面前,目光无比复杂。 她记得那个身影。就在刚才,正是这个男人,化作了踏天而来的魔神,凭一己之力,将一座固若金汤的妖楼,从大地上彻底抹去! 他既是救了全城的功臣,也是搅动风云的元凶。 他是神,也是魔。 是靖妖司必须捉拿归案的“钦犯”。
萧燕然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刀。 刀锋清冽,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,稳稳地停在了季尘的喉咙前。刀刃上倒映出他脖颈上细微的裂痕,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。只要再进一寸,就能切断他本就微弱到极致的脉搏。
秦素绫的魂体瞬间绷紧,发出一声充满敌意和绝望的嘶吼,虚幻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波动。
萧燕然没有理会她。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季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看穿。 刀尖,在微弱的月光下,轻轻颤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