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摇曳,将苏清瑶憔悴而决绝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。她看着贾蓝玉,这个曾经无比熟悉、如今却冰冷如陌路的男子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,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“蓝玉师兄”。
贾蓝玉站在门口,并未靠近,眼神依旧淡漠,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“苏大小姐,你我之间,早已无师兄妹之情。此地非你久留之处,有何事,直言吧。”
他的冷漠如同冰锥,刺得苏清瑶心口生疼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翻涌的情绪,低声道:“我是来告别的。明日,我便随父亲返回梵净山,此后……或许再不会下山了。”
贾蓝玉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但语气依旧平淡:“哦?那便祝苏大小姐一路顺风,在山上清修静好。”
“你……”苏清瑶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心中一阵酸楚与无力,“蓝玉师兄,你当真……如此恨我?恨爹爹?恨梵净派吗?”
贾蓝玉终于抬眸,正视着她,那目光深邃如寒潭,不见底,亦不见光。“恨?”他轻轻重复了这个字,仿佛在品味其含义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,“恨意需要投入情感,而我对过往,早已放下。梵净派于我,不过是陌路;苏掌门于我,不过是仇敌;而你苏清瑶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,“不过是曾经相识之人。何来恨?只是无关罢了。”
“无关……只是无关……”苏清瑶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,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,顺着脸颊滑落。她一直心存侥幸,以为他心中至少还留存着一丝昔日的情分,哪怕是对立的怨恨,也好过这彻底的冷漠与无视。可如今,他亲口说出“无关”,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彻底浇灭。
“是啊……是我痴心妄想了。”她惨然一笑,用袖子用力擦去眼泪,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而坚定,“你杀了楚忌师兄,重创梵净派威严,与爹爹势同水火。我们之间,早已是血海深仇,再无转圜余地……我今日来,并非奢求你的原谅或回头,只是……只是想了却自己最后一点执念。”
她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物事,轻轻放在桌上。锦帕摊开,里面是一柄长不盈尺、造型古朴的匕首。匕首鞘身由某种暗紫色的木材制成,镶嵌着几颗细碎的蓝色宝石,柄首则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清瑶花,工艺精湛,显然并非凡品。
“这柄‘紫电’,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。”苏清瑶看着匕首,眼中流露出追忆与不舍,“它并非神兵利器,但材质特殊,能一定程度上辟邪破煞,内蕴一丝微弱的雷霆之气。你……你前路艰险,江湖险恶,黑巫教手段诡异……带着它,或许……或许能有些许用处。”
她将匕首推向贾蓝玉的方向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贾蓝玉的目光落在匕首上,那朵清瑶花的雕刻让他眼神微微恍惚了一瞬,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梵净山上,那个跟在他身后、笑靥如花的紫衣少女。但画面瞬间破碎,取而代之的是执法殿上她的退缩,是清心别院中她持剑相对的泪眼。
他缓缓摇头:“不必。你的东西,我受之有愧,亦无需此物防身。”
苏清瑶的手僵在半空,脸色更加苍白。她咬了咬下唇,固执地说道:“这不是馈赠,也不是补偿……就当是……一个了断。从此以后,你贾蓝玉是生是死,是魔是佛,与我苏清瑶,与梵净派,再无半点瓜葛!我回我的梵净山,青灯古卷,了此残生;你走你的江湖路,血雨腥风,皆是你自己的选择!”
她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哭腔,却又有一股斩断一切的刚烈。
贾蓝玉沉默地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痛苦、绝望、释然与最后一丝骄傲的复杂光芒。他明白,这柄匕首,是她能做出的、与过去彻底告别的唯一方式。接受它,便是接受了这份“了断”。
良久,在苏清瑶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,他终是上前一步,伸手拿起了那柄“紫电”匕首。
入手微沉,一股淡淡的、清凉的气息顺着手掌传入体内,确实能让人心神宁定几分。
“好。”他收起匕首,放入怀中,语气依旧平淡,“我收下。从此,恩怨两清,相逢陌路。”
听到“恩怨两清,相逢陌路”这八个字,苏清瑶身体猛地一颤,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。她深深地看着贾蓝玉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,然后猛地转身,拉开门,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,只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随风隐隐传来。
贾蓝玉站在原地,听着那哭声渐行渐远,最终消失在客栈走廊的尽头。他低头,看着怀中那微微凸起的匕首形状,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便被更为坚毅的冰冷所覆盖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夜风带着凉意涌入。远处,梵净派别院的方向,一片寂静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了断了吗?
或许吧。
但有些痕迹,一旦刻下,又岂是轻易能够抹去的?这柄“紫电”,与其说是了断的信物,不如说是苏清瑶在他心上,最后留下的一道浅浅的、却无法忽视的刻痕。
不过,这些都无关紧要了。前路漫漫,西北苦寒,还有更多的挑战和未知在等待着他。儿女情长,于他而言,早已是奢侈且不必要的负累。
他关上窗,将那一丝微澜的心绪彻底压下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。是时候准备离开了,河西府,已无留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