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狼嚎入耳,贾蓝玉只觉识海微微一震,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凶兽在疯狂撞击心神壁垒。不同于古魔之眼那充满混乱与诱惑的精神污染,这狼嚎更为纯粹,带着蛮荒的暴戾与一种居高临下的狩猎意志,直截了当地要撕裂他的灵魂外壳。
与此同时,背后袭来的阴影狼影尚未及体,一股腥风已至,冰冷刺骨,其中蕴含的杀意凝练如实质,绝非寻常刺客可比。
电光石火间,贾蓝玉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。他足下生根,腰身猛地一拧,上半身以毫厘之差向左偏开,右手并指如剑,看也不看便反手向后刺出!指尖并无耀眼光华,只有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琉璃色光点,带着“金顶佛灯”净化邪祟、洞穿虚妄的真意,精准地点向那阴影狼影的眉心——若这虚影也有眉心的话。
“嗤——!”
指尖与狼影接触,发出仿佛烧红铁器淬入冰水的尖锐声响。那阴影狼影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嚎,并非实体声音,而是直接在贾蓝玉与袭击者的精神层面炸响!狼影虚化的头部被琉璃指力点中之处,黑红之气剧烈翻腾、消融,整个虚影都黯淡了几分,扑击之势也为之一滞。
然而,这狼影显然非同凡响,受此一击竟未溃散,反而凶性更炽,巨口猛地合拢,竟似要将他点出的手指连同手臂一并咬断!那由阴影与血气构成的利齿,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。
贾蓝玉冷哼一声,点出的手指倏然收回,化指为掌,掌心向内一凹,旋即猛地向外一吐!
“佛问迦蓝——净土涟漪!”
一圈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琉璃色涟漪,以他掌心为中心荡漾开来。这涟漪看似缓慢,实则蕴含着他恢复的部分内力以及对“净土”意境的深刻理解,并非硬撼,而是以柔克刚,以“静”制动。
阴影狼影凶悍扑咬在琉璃涟漪之上,如同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、却又充满弹性的胶质沼泽。它那迅猛绝伦的扑击力道被层层化解、引导、偏移,锋锐的利齿啃噬在涟漪上,只激起圈圈更大的波纹,却难以寸进,更无法触及贾蓝玉的本体。
借此机会,贾蓝玉终于完全转过身来,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袭击者所在的黑暗角落。
那里,一道身影缓缓从阴影中“浮”出。此人身材中等,穿着一件由不知名灰黑色兽皮粗糙缝制的短褂,裸露的手臂和胸膛上布满狰狞的暗红色图腾纹身,纹样正是一头仰天长啸的巨狼。他面容粗犷,颧骨高耸,眼窝深陷,一双眸子并非常人颜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竖瞳,此刻正死死盯着贾蓝玉,充满了野性的残忍与一丝惊讶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,他的肩头,竟然蹲伏着一头实体的小狼。这小狼通体毛色银灰,唯有额间一缕金毛,眼神灵动却同样带着冰冷,方才那扑出的阴影狼影,此刻正化作缕缕黑红之气回归小狼体内,小狼银灰色的毛发似乎黯淡了一丝,但暗金竖瞳中的凶光不减。
“能接下‘影狼噬魂’一击,还伤了我的‘魂狼’,难怪能杀了风火那两个废物。”兽皮男子开口,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砂石摩擦,说的竟是略显生硬的中原官话。他上下打量着贾蓝玉,暗金竖瞳中贪婪与警惕交织:“你身上,有让我‘狼神印记’渴望的东西……是那所谓的如来神掌,还是……雷泽的气息?”
贾蓝玉心中了然。此人绝非中原武林路数,观其打扮、手段,以及肩头那奇异的小狼,极有可能来自雪狼原,甚至就是黑巫教试图勾结或控制的所谓“狼神”相关势力。他口中的“狼神印记”,恐怕就是那些图腾纹身。而对方能感应到“紫电”匕首的雷泽气息,更说明其不凡。
“黑巫教的走狗?还是雪狼原的土着?”贾蓝玉语气平淡,周身气息含而不露,如同平静的深海,唯有那双眼睛,深邃得让人心悸。
“走狗?”兽皮男子咧开嘴,露出森白的牙齿,笑容狰狞,“黑巫教?他们不过是想借助‘狼神’力量的可怜虫罢了。我,巴图,乃狼神眷顾的‘驭魂者’,追寻强大猎物的气息而来。你,贾蓝玉,是我最新的猎物。交出你身上的秘密,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,魂魄喂给我的魂狼,是你的荣幸。”
话音未落,他肩头那银灰小狼猛地仰头,再次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嚎叫!
这一次,嚎叫声并非直接攻击贾蓝玉,而是如同指令。秘市出口附近的阴影中,骤然又窜出四道身影!这些人同样穿着兽皮,身上有着类似的狼形图腾,只是纹路较浅,眼眸也非竖瞳,只是泛着淡淡的绿光。他们动作矫健如真正的野狼,手持弯曲的骨刃或镶嵌着兽牙的短矛,从四个方向无声无息地扑向贾蓝玉,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。
这四人单个气息大约在先天初境左右,但行动间隐隐带着一种狼群狩猎般的默契,速度快,角度刁,招式狠辣直接,带着一股子荒野搏杀的惨烈气息。
面对五人一狼的围攻,贾蓝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。他伤势未愈,内力只恢复五六成,不宜久战,更不宜被拖入消耗。
必须速战速决!
他脚下步伐蓦地一变,不再是梵净派的轻灵,也非“佛问迦蓝”的飘忽,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、仿佛与大地相连的韵律——正是他于生死搏杀中自行领悟、融合了部分“迎佛西天”稳固意境的步法。
一步踏出,地面微震。
他无视了侧后方袭来的两把骨刃,身形微微前倾,竟似主动迎向正面扑来的两名驭狼者!那两人见状,眼中凶光更盛,骨刃与短矛带着凄厉的风声,直刺贾蓝玉胸腹要害!
就在兵刃即将及体的刹那,贾蓝玉前冲之势骤然止住,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。他双掌抬起,一左一右,看似缓慢地拍出,掌心隐隐有琉璃光华流转,却引而不发。
“嘭!嘭!”
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。贾蓝玉的双掌后发先至,精准地拍在了骨刃侧面和短矛的矛杆之上!没有硬碰硬的巨响,那两名驭狼者只觉一股粘稠却又沛然莫御的古怪力道传来,手中兵刃不由自主地偏向一旁,连带着他们前冲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,向两侧踉跄跌开!
而贾蓝玉则借着这一拍的反震之力,身形如陀螺般疾旋,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来自后方的攻击。旋身的同时,他右腿如同钢鞭般横扫而出,带起低沉的破空声,扫向另一名驭狼者的腰肋!
那名驭狼者反应极快,怒吼一声,竟不闪不避,手中骨刃反撩,削向贾蓝玉扫来的小腿,竟是以伤换伤的悍勇打法!
贾蓝玉眼中寒光一闪,扫出的腿影在空中诡异地一折,变扫为蹬,足尖凝聚一点琉璃光华,如同毒蛇吐信,以更快的速度点向对方持刃的手腕!
“咔嚓!”
清脆的骨裂声响起!那名驭狼者惨嚎一声,手腕扭曲变形,骨刃脱手飞出。贾蓝玉的足尖去势未尽,顺势在其胸口轻轻一点。
“噗!”那人如遭重锤,胸骨塌陷,口喷鲜血倒飞出去,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,生死不知。
这一切说来话长,实则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。贾蓝玉以精妙绝伦的步法、对力道妙到毫巅的掌控以及狠辣果决的反击,瞬间破开合围,重创一人。
然而,那名自称巴图的驭魂者,却一直冷眼旁观,并未亲自加入围攻。直到此时,他肩头的小狼再次发出一声低吼,暗金竖瞳光芒大盛。
巴图狞笑一声,双手猛地结出一个怪异的手印,口中念诵起艰涩古老的咒文。他身上的暗红色狼形图腾骤然亮起,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出血腥而蛮荒的气息。肩头的小狼银毛根根竖起,额间金毛更是光芒流转,与巴图身上的图腾交相辉映。
“狼神赐力,魂啸苍穹!”
巴图暴喝一声,双手向前虚虚一按!
“嗷呜——!!!”
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狼嚎声,并非从巴图或小狼口中发出,而是直接从虚空中诞生,如同千万头饿狼同时咆哮,汇聚成一股狂暴无比的精神风暴,席卷向贾蓝玉!这精神风暴不仅冲击识海,更引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,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、带着血色边缘的扭曲波纹,所过之处,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地面砖石簌簌开裂!
与此同时,剩余的三名驭狼者眼中绿光暴涨,仿佛失去了部分理智,变得更加悍不畏死,嗷嗷叫着,以更加疯狂、更加不顾自身的姿态扑杀上来,完全封死了贾蓝玉的退路!
精神风暴席卷,物理围攻紧随!
巴图这一击,显然动用了压箱底的本事,配合手下悍不畏死的进攻,要一举奠定胜局!
面对这上下交攻、虚实结合的绝杀之局,贾蓝玉瞳孔微微收缩。他能感觉到,这精神风暴的威力,已接近之前古魔之眼的部分冲击,且更为凝聚、更具侵略性。而三名驭狼者的亡命扑击,也足以对他造成威胁。
避无可避,唯有硬撼!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经脉中因强行运功而传来的刺痛。左手探入怀中,握住了那柄“紫电”匕首。右手则缓缓抬起,五指微张,掌心朝上,仿佛托举着什么。
眉心之间,一点温暖而坚定的金光源亮起,那是“金顶佛灯”意境凝聚所在。
面对席卷而来的狂暴精神狼嚎风暴,贾蓝玉并未以同样的精神力量对撞,而是将“佛问迦蓝”的“静心明性,洞察虚妄”意境催发到极致。他的心神仿佛化作一面清澈无瑕的琉璃明镜,映照出那精神风暴的每一点波动、每一丝轨迹。
“心如明镜台,何处惹尘埃?”
他心中默诵,那狂暴的精神风暴冲击在“明镜”之上,虽激起滔天波澜,却难以撼动镜台根本。大部分的冲击力被“折射”、“分散”,只有小部分透入,但立刻被他眉心的佛灯火种散发的温暖光芒消融、净化。
与此同时,他右手托举的掌心之上,一团纯净的、仅有拳头大小的琉璃色光焰悄然浮现。光焰之中,隐隐有一盏古灯的虚影沉浮,灯焰如莲,静静燃烧,散发出宁静、祥和、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邪祟的坚定意志。
这并非完整的“金顶佛灯”杀招,而是他结合当前状态与意境,凝聚出的一式防御反击之招——“心灯护体”。
也就在琉璃心灯浮现的刹那,他左手握着的“紫电”匕首,骤然迸发出一缕微弱的、却异常清晰的紫色电弧,如同拥有灵性般,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,瞬间没入了右手掌心那团琉璃心灯之中!
“噼啪!”
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。琉璃色的心灯光焰,中心骤然多了一丝游走的紫色电芒!光焰的颜色并未改变,但其散发出的气息,却多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、破灭万法的威严!
此刻,三名驭狼者的亡命攻击也已及身!骨刃、短矛,带着他们全部的力量与疯狂的意志,刺向贾蓝玉周身要害!
贾蓝玉托举着融合了一丝紫电的“心灯”,对着前方,轻轻一推。
光焰离手,并未爆炸,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扩散开来,化作一个刚好将他周身笼罩的、薄薄的琉璃光罩。光罩之上,紫色电芒如同细小的游龙,时隐时现。
“叮!叮!噗嗤!”
骨刃、短矛刺在光罩之上,发出金铁交鸣之声。那光罩看似薄弱,却坚韧无比,更重要的是,其上流转的紫色电芒,对于这些带着蛮荒血气与魂力的攻击,似乎有着天然的克制!
三名驭狼者只觉兵刃上传来强烈的麻痹与灼痛感,仿佛刺中的不是光罩,而是一团雷云!他们灌注在兵刃上的血气与魂力,在紫色电芒的灼烧下迅速消散。更有一股反震之力袭来,让他们手臂发麻,气血翻腾。
而此刻,巴图全力催发的精神风暴,在贾蓝玉“明镜”心境的抵御和“心灯”光罩的隔绝下,也未能竟全功。
“什么?!”巴图暗金竖瞳中首次露出了震惊之色。他赖以成名的“魂啸”配合图腾之力,竟然被对方如此化解?那光罩上的紫色电芒,更是让他肩头的小狼不安地低伏,发出畏惧的呜咽。
就在他心神震动,攻势微滞的瞬间——
贾蓝玉动了!
他身形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,骤然从“心灯”光罩后窜出!速度之快,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。目标,直指巴图!
既然擒贼先擒王!
巴图反应极快,厉啸一声,肩头小狼化作一道银光融入他体内,他身上的图腾光芒爆闪,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,散发出更加凶戾的气息,双爪交错,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,抓向贾蓝玉!爪风凌厉,隐隐有狼影相随。
贾蓝玉不闪不避,前冲之势不减,右手并指如剑,指尖凝聚着高度压缩的琉璃净光与一丝微不可察的紫电,对着巴图抓来的双爪中心,那气血与魂力运转的核心节点,一指点出!
“佛灯一指,破妄诛邪!”
这一指,凝聚了他恢复的部分内力,融合了“金顶佛灯”的净化真意与“紫电”匕首的破法特性,更是以“佛问迦蓝”洞察出的薄弱之处为突破口!
指风与爪影碰撞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只有一声轻微的“噗嗤”声,如同利刃刺入败革。
巴图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。他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、带着净化与麻痹力量的真气,如同烧红的铁钉,瞬间刺破了他的爪风,洞穿了他凝聚的图腾护体血气,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双手交汇处的要穴之上!
“呃啊——!”
凄厉的惨叫从巴图喉咙中迸发。他双爪之上的狼影虚像瞬间溃散,手臂上的暗红色图腾以接触点为中心,迅速黯淡、龟裂!一股灼热而麻痹的力量顺着经脉狂涌而入,疯狂破坏着他的气血运行,更直接冲击向他与魂狼相连的灵魂烙印!
他踉跄后退,眼中充满了痛苦、难以置信与恐惧。肩头银光一闪,那头小狼被迫从他体内分离出来,摔落在地,银灰色的毛发失去了光泽,萎靡不振,发出哀鸣。
“你……你竟能破我狼神图腾……”巴图嘴角溢出暗红色的鲜血,气息急剧萎靡。他知道,自己败了,而且败得很惨。图腾受损,魂狼受创,没有数年苦功难以恢复。
贾蓝玉站在原地,气息也微微有些紊乱,脸色更白了一分。强行催动“心灯护体”并施展“破妄一指”,对他尚未痊愈的经脉是不小的负担。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如刀,看着巴图:“告诉我,黑巫教在雪狼原的具体计划,还有,‘狼神’到底是什么。”
巴图惨笑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:“狼神……是至高无上的存在……黑巫教……他们想窃取神的力量……你会知道的……你会后悔的……狼神的注视……已经落在你身上……”
说着,他猛地咬破舌尖,喷出一口精血,血雾瞬间将他与萎靡的小狼笼罩。血雾蠕动,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。
“想走?”贾蓝玉眼神一厉,正要出手阻拦。
然而,那血雾波动极其诡异,瞬间收缩,化作一道细微的血光,“嗖”地一声钻入地面,消失不见,只留下淡淡的血腥气和一句充满怨毒的回响在空气中飘荡:
“贾蓝玉……雪狼原……便是你的葬身之地……”
剩下的三名驭狼者见首领重伤遁走,顿时斗志全无,发一声喊,也各自施展手段,狼狈逃窜,很快消失在复杂的巷道之中。
贾蓝玉没有追击。他站在原地,缓缓调息,平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。方才一战时间虽短,但凶险异常,尤其是最后巴图那结合了图腾与魂狼的精神风暴,让他消耗不小。
“驭魂者……狼神图腾……黑巫教想窃取神的力量……”贾蓝玉咀嚼着巴图留下的话语,眼神愈发凝重。雪狼原的水,果然比大漠之眼更深。巴图不过是一个“眷顾者”或“驭魂者”,就有如此诡异难缠的手段,那所谓的“狼神”,以及黑巫教图谋的,恐怕是远超想象的存在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“紫电”匕首,方才正是那一丝紫电融入“心灯”,才轻易破去了巴图的图腾防御。这匕首,或许在雪狼原之行中,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。
收起匕首,他又看了一眼巴图遁走的方向,以及地上那摊残留的暗红色血迹。狼神的注视?他心中冷笑,债多不愁,虱多不痒。他的仇敌早已遍布江湖,再多一个所谓的“狼神”又如何?
当务之急,是尽快将伤势恢复到八成以上,然后,便要动身前往那片被迷雾与传说笼罩的雪狼原了。
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衫,压下喉头隐隐的甜腥,迈步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激战的区域,身影重新融入金沙集喧嚣而诡谲的街市之中。只是经此一战,暗处那些窥探的目光,似乎又少了许多,忌惮之意更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