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驼铃客栈,贾蓝玉并未立刻闭关。他先是去查看了楼兰遗民的情况。老族长阿德拉带着族人已在集市边缘赁了一处小院安顿下来,靠着贾蓝玉给予的金银,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物资,正小心翼翼地在融入这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环境。看到贾蓝玉到来,遗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敬畏而感激地行礼。
阿娜尔跑过来,小手拽着贾蓝玉的衣角,大眼睛里满是依赖:“恩人,你没事吧?我听外面的人说,有坏人在集市里打架,很可怕。”
贾蓝玉摸了摸她的头,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许:“没事,坏人已经打跑了。”他看向老族长阿德拉,“这里还住得惯吗?若有麻烦,可去客栈寻我。”
阿德拉拄着木杖,躬身道:“多谢恩人挂怀。此地虽喧嚣,但无邪气侵扰,已是天堂。只是……老朽听闻,恩人似乎又要远行?”老人眼中流露出担忧。他们这些遗民已将贾蓝玉视为主心骨,他若离开,在这人地两生的金沙集,他们难免惶恐。
贾蓝玉点了点头:“我有要事,需前往雪狼原。你们暂且在此安心住下,这些金银应当够你们支撑一段时日。记住,莫要轻易泄露来自大漠之眼的身份,行事低调即可。”
阿德拉闻言,沉默片刻,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加小巧、以兽筋紧紧捆扎的皮卷,双手奉上:“恩人对我族有再造之恩,无以为报。此卷乃先祖留下,据说记载了关于‘狼神山’最核心区域的一些古老禁忌和模糊路径,比之前的地图更为隐秘。老朽才疏学浅,难以参透,或许对恩人有所帮助。只是……先祖有训,非‘持灯者’不可轻启,否则恐遭不测。恩人佛法精深,当可无碍。”
贾蓝玉郑重接过皮卷。入手沉甸,皮料古老,散发着淡淡的、混合了草药与岁月的气息。他并未立刻打开,而是收入怀中:“多谢族长。”
离开遗民小院,贾蓝玉回到客栈房间,布下警戒,才盘膝坐下,开始检视自身。
与巴图一战,虽胜,但牵动旧伤,内力消耗颇大。最麻烦的是那“魂啸”精神冲击,虽然被“佛问迦蓝”意境和“心灯”化解大部分,但仍有一丝蛮荒暴戾的意念如同细微的荆棘,残留在识海边缘,需要慢慢拔除。
他先服下两颗宁神静气的丹药,又含了一片龙玉菩提的果肉,随即沉心入定。
心神沉入识海,那片由“佛问迦蓝”意境显化的琉璃湖泊之上,此刻平静无波,但仔细感知,湖水边缘的“浅滩”处,确实萦绕着几缕极淡的、暗红色的“雾气”,散发出躁动与嗜血的气息,正是巴图精神冲击的残留。而湖泊中央,那盏由“金顶佛灯”意境凝聚的虚影心灯,正散发着温暖稳定的光芒,驱散着试图靠近的“雾气”。
贾蓝玉意念微动,引导着心灯的光芒,如同潮水般缓缓冲刷向那些暗红雾气。光芒过处,雾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霜雪,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逐渐淡化、消散。这个过程需要耐心与精细的控制,稍有不慎,可能反伤自身神识。
与此同时,他体内先天后期的功法自行运转,吸纳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,配合药力与龙玉菩提的精纯生机,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,滋养着干涸的丹田。新生丹田内那颗金丹般的气核,旋转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,但每一次旋转,都更加凝实,吞吐出的内息也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泽,品质似乎比受伤前又精纯了一丝。
破而后立,每一次重伤与恢复,对于根基深厚者而言,未尝不是一种锤炼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逝。窗外日升月落,金沙集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。
不知过了多久,贾蓝玉缓缓睁开双眼,眸中神光内蕴,疲惫之色消退大半,脸色也恢复了红润。识海中的暗红雾气已被彻底净化,经脉的损伤在药力和精纯内息的滋养下好了六七成,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。虽然尚未达到巅峰状态,但已足以应付大部分险境,且因祸得福,对内息的控制和对“金顶佛灯”意境的领悟,似乎又深了一层。
他取出老族长阿德拉给予的古老皮卷,解开兽筋,缓缓摊开。
皮卷上的内容并非地图,而是一些以极其古老的、类似象形文字的符号勾勒的图案,旁边配有寥寥数笔的路线示意和意义不明的注记。文字非梵非汉,贾蓝玉完全无法辨认。但当他凝神注视那些图案时,怀中的旱烟杆再次传来温热的共鸣,而识海中的“金顶佛灯”虚影,也微微摇曳,光芒似乎与皮卷上某个特定的、形似多层莲台的图案产生了微弱的呼应。
“八叶莲花盏……”贾蓝玉想起老族长提及的楼兰镇国圣器,也是封印古魔之眼的核心。难道这皮卷上记载的,与那失落的圣器有关?而“狼神山”核心区域,藏着圣器的线索?或者……圣器就在那里?
这并非没有可能。楼兰古国与雪狼原同处西北,或许在古老年代有所关联。偈语“魔眼寂,莲灯现,西行之路见真章”,似乎也指向了西方。
他仔细记忆着皮卷上的每一个图案和路线示意,虽不明其义,但强行烙印在脑海之中。或许到了雪狼原,结合实际情况,便能参悟一二。
收好皮卷,他又取出了那柄“紫电”匕首。
匕首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紫色光华,造型古朴,柄首的清瑶花雕刻精致。以往他只当这是苏清瑶的赠别之物,虽有破邪之能,也未深究。但接连两次,在与古魔之眼和巴图腾的对抗中,这匕首自主激发紫电,助他破除邪法,威力非同小可。
巴图称之为“雷泽之精”,显然是识货之人。贾蓝玉回想起天机阁墨渊先生似乎也对此物有些兴趣。他尝试将一丝内力缓缓注入匕首。
内力流入,如石沉大海,匕首毫无反应。他又尝试以“金顶佛灯”的佛门真意接触。
这一次,匕首微微震颤,柄首的清瑶花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出微弱的紫色光晕,一丝清凉中带着淡淡酥麻的气息顺着手臂回流,让他精神一振。但也就仅此而已,并未激发那日破邪时的紫色电弧。
“看来,这‘紫电’并非被动防御之物,而是在感应到特定层次或性质的邪祟力量时,才会自主激发其破法威能。或者说……需要某种契机或特殊的运用法门?”贾蓝玉沉吟。苏清瑶的母亲留下此物,恐怕也知其不凡,但未必知晓具体用法。这匕首的秘密,或许需要日后机缘才能完全揭开。
把玩着匕首,苏清瑶那张梨花带雨、最终决绝的脸庞,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。恩怨两清,相逢陌路。话虽如此,但有些痕迹,并非一句了断就能轻易抹去。这柄匕首,便是那段过往留下的、无法忽视的印记。
他轻轻摩挲着柄首的清瑶花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便被更为坚毅的冰冷覆盖。江湖路远,情愫于他已是奢侈,更是负担。前路艰险,强敌环伺,他唯有不断变强,才能活下去,才能探寻真相,才能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东西。
将匕首贴身收好,他再次闭目,开始进一步巩固修为,同时推演前往雪狼原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,以及应对之法。
根据秘市所得情报和老族长的皮卷,雪狼原绝非善地。环境之险恶,恐怕更甚大漠之眼。极寒、暴风雪、诡异的磁山、凶悍的雪原妖兽……这些自然天险便足以吞噬无数生命。而人为的险恶,则更令人心悸。
黑巫教暗影大祭司级别的强者已经介入,其所图必然惊天。巴图这类“狼神眷顾者”的存在,也预示雪狼原存在着本土的、可能与黑巫教合作或敌对的神秘势力。天机阁的动向不明,是敌是友难料。此外,那些被“狼神”或“异宝”传言吸引而来的各方江湖势力,更是混乱的源头。
他需要做的准备很多。御寒的极品皮裘、应对暴风雪和恶劣地形的特殊工具、充足的高能量食物和清水、驱寒解毒的灵药、更精确的定位罗盘……
此外,他还需要进一步磨砺杀招。与巴图一战,他临时融合“紫电”与“心灯”的防御反击之法,效果不错。或许可以沿着这个思路,尝试将“紫电”的破法特性,更稳定地融入到“金顶佛灯”甚至其他几式如来神掌的招意之中,创出专破邪祟法门的杀招。
接下来的几日,贾蓝玉深居简出,大部分时间在房中巩固修为、推演武学,偶尔易容后外出,采购所需的物资。他行事低调,但金沙集各方势力都知道这位煞星在积极准备,目标直指雪狼原,一时间,关于雪狼原的种种传闻更是甚嚣尘上,暗地里前往雪狼原的队伍也明显增多。
风暴,正在向那片冰封的白色荒原汇聚。
这一日,贾蓝玉正在房中揣摩将一丝“紫电”意蕴融入“迦蓝斩”的可能性,忽然心中微动,察觉到客栈外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。
来人气息中正平和,带着一种出尘的书卷气,却又隐隐与天地相合,修为深不可测。更让贾蓝玉注意的是,此人周身似乎萦绕着极其淡薄的星辉之力,若非他“佛问迦蓝”意境敏锐,几乎难以察觉。
天机阁的人?
贾蓝玉起身,走到窗边,向下望去。
只见客栈门口,站着一位身着月白色文士长衫、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。男子面容清雅,三缕长须,手持一柄白玉为骨的折扇,正抬头望向贾蓝玉所在的窗口,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仿佛早已知道他在那里。
四目相对。
中年文士合拢折扇,拱手为礼,声音清朗,直接传入贾蓝玉耳中:“天机阁,文曲星使傅青书,冒昧来访,还请贾公子下楼一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