吊脚楼内,陈设简单而古朴,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药草味道。一位头发花白、面容慈祥、眼神却异常明亮有神的老者,正坐在火塘边,小心翼翼地翻烤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。他便是阿幼朵的父亲,白苗寨最受尊敬的药师——桑吉大叔。
另一位穿着深蓝色苗服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、气质温婉中带着干练的中年妇人,则正在里间忙碌着,她是阿幼朵的母亲,名叫阿雅。
见到阿幼朵带着一个陌生汉人青年进来,桑吉大叔抬起眼,目光平和地落在贾蓝玉身上,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,看到他体内郁结的伤势和盘踞的阴毒。
“阿朵,这位是?”桑吉大叔的声音温和而沉稳。
“阿爹,他叫阿玉,是我在断魂岭那边救回来的!他被黑巫教的‘鬼影’用断魂掌打伤了!”阿幼朵连忙说道,语气带着几分炫耀,仿佛捡回了什么宝贝。
“断魂掌?”桑吉大叔眉头微蹙,放下手中的草药,站起身走到贾蓝玉面前,“孩子,伸出手来。”
贾蓝玉依言伸出左手。桑吉大叔枯瘦却异常温暖有力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,闭目凝神细察。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眼中闪过一丝凝重。
“掌力阴寒歹毒,已伤及心脉附近经络,更麻烦的是……你丹田气海似乎曾有旧创,极其脆弱,使得这阴毒掌力如同找到了温床,盘踞更深。”桑吉大叔缓缓说道,每一句都精准地点出了贾蓝玉的状况。
贾蓝玉心中一震,这位苗族老药师的医术,果然非同凡响,仅凭号脉便能看出他丹田旧伤,虽然未必知道是被彻底废掉,但这份眼力已远超寻常郎中。
“大叔……可能医治?”贾蓝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。
桑吉大叔沉吟道:“断魂掌的阴毒,老夫可以用银针配合特制药浴,尝试将其逼出。但过程会极为痛苦,需要你极强的意志力配合。至于你的丹田旧伤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“那已非寻常药石所能及,老夫无能为力。”
虽然早有预料,但听到桑吉大叔亲口确认,贾蓝玉心中还是不免一沉。他点了点头:“能驱除掌毒,晚辈已感激不尽。痛苦……无妨。”
桑吉大叔欣赏地看了他一眼:“好,心性坚韧,是块材料。阿雅,去准备‘百草煅骨汤’。”他又对阿幼朵道:“阿朵,去把我那套银针取来。”
治疗很快开始。就在吊脚楼后侧一个半露天、以竹篱围起的小棚子里,放置着一个硕大的木桶,桶内是翻滚着浓稠墨绿色、散发着极其复杂刺鼻气味的药汤。这便是“百草煅骨汤”,据说用了上百种滇南特有的草药熬制而成,药性极其猛烈。
贾蓝玉褪去上衣,踏入滚烫的药汤之中。瞬间,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扎入皮肤,剧烈的灼痛感席卷全身,让他几乎要立刻跳出来。但他死死咬住牙关,额头青筋暴起,硬是凭借着意志力忍了下来,缓缓坐入桶中,只留头颅在外。
药力如同狂暴的洪流,透过毛孔,强行涌入他受损的经脉,与盘踞其中的断魂掌毒猛烈地冲撞、纠缠。那种感觉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体内刮擦、切割,比单纯的掌毒发作还要痛苦数倍!汗水瞬间如雨般涌出,混合着药汤,从他苍白的皮肤上滑落。
桑吉大叔手持一把细如牛毛、闪着寒光的银针,神色肃穆。他出手如电,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贾蓝玉胸前、后背的诸多要穴。每一针落下,都伴随着一股或酸、或麻、或胀、或痛的感觉,引导着药力更加精准地冲击那些被阴毒盘踞的经络节点。
贾蓝玉紧握双拳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嘴唇被咬出血痕,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。他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再次观想起“佛问迦蓝”的意境,那仿佛能洞穿虚妄、直指痛苦根源的意念,如同一盏明灯,在无边的痛楚海洋中,为他指引着一丝清明的方向,让他能够以一种近乎抽离的视角,去“观察”和“引导”这股狂暴的药力与掌毒的冲突。
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贾蓝玉只觉得喉头一甜,“哇”地一声,喷出一口颜色暗黑、带着冰寒气息的淤血!这口淤血喷出,他顿时感觉胸口那一直存在的滞涩和阴寒减轻了大半,虽然依旧虚弱,但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。
桑吉大叔见状,迅速起出银针,示意他可以出来了。
贾蓝玉挣扎着爬出木桶,浑身瘫软,几乎站立不稳。阿幼朵连忙上前,用干净的布巾帮他擦拭身体,换上她阿爹的一套干净粗布苗服。
“第一次药浴效果不错,逼出了部分核心掌毒。”桑吉大叔看着地上那滩黑血,点了点头,“但余毒已与部分经络纠缠,需要连续七日,每日一次药浴针灸,方能彻底拔除。这七日,你会一次比一次痛苦,要坚持住。”
“多谢……大叔。”贾蓝玉声音虚弱,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神采。能够驱除这阴毒掌力,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好消息。
随后的几天,贾蓝玉便在阿幼朵家的吊脚楼安顿下来。每日忍受着非人的药浴针灸之苦,其余时间则默默休养,继续他的“观想”修炼。阿幼朵和她的父母对他照顾有加,尤其是阿雅婶婶,总是会为他准备一些易于消化、滋补元气的食物。
寨子里的人,见他是桑吉大叔救治的病人,又是阿幼朵带回来的,最初的戒备也渐渐淡化。虽然语言不通,文化迥异,但苗人性情大多淳朴热情,见他沉默少言,身世可怜,也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。
贾蓝玉也利用这段时间,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,向阿幼朵打听关于“医魂谷”和“回春泉”的消息。然而,即便是对山林极为熟悉的阿幼朵,也对“医魂谷”的具体位置一无所知,只隐约听过寨子里最老的猎人提起过,在十万大山最深处,有一处被迷雾和毒瘴永恒笼罩的死亡之地,或许与传说中的“医魂谷”有关,但从未有人真正到达并活着回来。
至于“回春泉”,更是只存在于古老的歌谣和传说之中。
线索似乎再次中断。但贾蓝玉并未气馁。至少,他知道了“医魂谷”可能存在的方向,并且在白苗寨,他获得了宝贵的疗伤和喘息之机。
这一日,是最后一次药浴。经过连续六天的煎熬,贾蓝玉体内的断魂掌毒已被拔除九成以上。这最后一次,将是最关键,也最凶险的,需要将深入经脉最细微处的余毒彻底清除。
他如同前几日一样,踏入滚烫的药汤之中。极致的痛苦再次袭来,但他已经逐渐适应。然而,就在桑吉大叔的银针刺入他心脉附近最后几个要穴,引导药力做最后冲击时,异变发生了!
或许是因为余毒被逼至绝境,产生了剧烈的反扑,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寒、更加狂暴的气息,猛地从他丹田旧伤处窜起!仿佛一道冰寒的闪电,逆冲经脉,直袭心脉!
“不好!”桑吉大叔脸色骤变,想要变针已来不及!
贾蓝玉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,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,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,眼前一黑,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狂喷而出,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气息瞬间微弱到了极点!
“阿玉!”守在旁边的阿幼朵吓得惊声尖叫!
桑吉大叔急忙上前,连点数处大穴,护住他心脉,脸色无比凝重:“麻烦了!他丹田旧伤竟如此诡异,引动了掌毒最后的反噬!这下……危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