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青城派的年轻公子,约莫二十出头年纪,面容算得上英俊,但眉宇间那股刻骨的倨傲与审视,破坏了整体的观感。他身着锦缎青袍,腰缠玉带,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几颗品相不错的翡翠,在这灰扑扑的客栈里显得格格不入。跟在他身后的四名青城弟子,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,眼神锐利,气息沉稳,显然都是派中的好手。
他们的出现,立刻让原本嘈杂的客栈大堂安静了不少。青城派乃是名门正派,声威显赫,在这边陲之地,等闲无人敢惹。
那青城公子目光如电,在贾蓝玉身上停留了数息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径直带着人走了过来,毫不客气地在贾蓝玉对面的空位坐下。
“阁下似乎面生得很。”青城公子开口,声音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,“不知高姓大名?从何处来,往何处去?”
贾蓝玉放下酒杯,平静地看向他:“萍水相逢,何必问及姓名来历。”
“哦?”青城公子眉毛一挑,“在这非常时期,形迹可疑之人,我青城派自然要过问一二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青城派”三字,试图以势压人。
旁边一名青城弟子立刻接口道:“小子,放明白点!这位是我们青城派刘慕贤刘师兄!聚贤庄刘庄主的公子!识相的就老实回答!”
贾蓝玉心中了然,原来是刘乘风的儿子。看来聚贤庄的追缉令发出后,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也按捺不住,开始四处搜寻了。只是没想到,这刘慕贤会亲自跑到这灰集来。
“原来是刘公子。”贾蓝玉语气依旧平淡,“在下不过一介行商,途经此地,似乎并未触犯贵派门规,亦未违反此地律法吧?”
刘慕贤冷笑一声:“行商?我看未必。阁下气息内敛,步履沉稳,方才更是略施手段惊退了那两个地痞,这份修为,可不像寻常行商。”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贾蓝玉放在桌上的双手,“尤其这双手,指节匀称,隐有宝光,怕是练过上乘的掌法或指法吧?”
贾蓝玉心中微动,这刘慕贤虽然倨傲,但眼力倒是不差,不愧是名门出身。他易容能改变容貌,但一些细微的习惯和身体特征,却难以完全掩盖。
“粗浅功夫,防身而已,不值一提。”贾蓝玉道。
“防身?”刘慕贤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,语气却带着一丝咄咄逼人,“据我所知,那叛徒贾蓝玉,最擅长的便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掌法!而且,他很可能就潜逃到了这西边之地!”
他死死盯着贾蓝玉的双眼,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慌乱:“阁下如此藏头露尾,又身怀不俗掌功,未免太过巧合了吧?不如……露出真容,让我等验明正身如何?”
这话已是极其无礼,等同于直接指控。
客栈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,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。不少人眼中露出兴奋之色,若真能在此地抓到贾蓝玉,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和财富!
贾蓝玉缓缓放下一直握着的酒杯,抬眼,与刘慕贤对视。他的目光依旧平静,但在这平静之下,却仿佛有冰冷的暗流在涌动。
“刘公子,”他缓缓开口,“仅凭猜测,便要验人身份,这就是青城派的待客之道?还是说,聚贤庄的悬赏,已经让名门正派的弟子,也变得如此……饥不择食?”
“放肆!”一名青城弟子勃然大怒,按剑欲起。
刘慕贤抬手阻止了手下,脸色也沉了下来:“牙尖嘴利!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!”他猛地一拍桌子,“今日,你验也得验,不验也得验!给我拿下!”
最后一句,是对他身后弟子所说。
四名青城弟子早已蓄势待发,闻令瞬间出手!四柄长剑同时出鞘,化作四道凌厉的青光,分取贾蓝玉双肩、双腿!他们意在生擒,并未直取要害,但剑势迅疾狠辣,配合默契,显示出名门大派弟子良好的素养。
剑风激荡,吹动了贾蓝玉额前的几缕发丝。
他依旧坐在椅子上,仿佛来不及反应。
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刹那,贾蓝玉动了。
他没有拔刀,也没有起身。只是右手抬起,五指张开,对着前方虚空,轻轻一按。
“嗡——!”
一圈凝练如实质的琉璃色光华,骤然以他掌心为中心爆发开来!光华并不耀眼,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宁静之意。
“佛问迦蓝——镇!”
四道凌厉的青色剑光,在触及那琉璃光华的瞬间,如同陷入了无形的胶水之中,速度骤降,剑身剧烈震颤,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!那四名青城弟子只觉得一股磅礴巨力顺着剑身传来,不仅剑招被强行遏止,周身内息更是被震得几乎溃散,胸闷欲呕,难过得想要吐血!
他们拼命运转内力,想要挣脱那诡异的力场,却如同蚍蜉撼树,根本无法撼动分毫!
刘慕贤脸色剧变,他看得分明,对方仅凭一掌虚按,竟能同时压制他四名精锐师弟的联手攻击!这份修为,简直骇人听闻!
“你果然就是贾蓝玉!”刘慕贤又惊又怒,厉喝一声,终于按捺不住,腰间长剑“锃”然出鞘!剑身如一泓秋水,寒光四射,显然是一柄宝剑。
他身随剑走,人剑合一,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青色长虹,直刺贾蓝玉胸口!这一剑,汇聚了他全身功力,乃是青城派绝学“松风剑法”中的杀招“风卷残云”,剑势快如闪电,凌厉无匹,显然已存了必杀之心!
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,贾蓝玉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冷冽。他依旧未拔刀,按出的右掌五指微屈,变按为拂。
那圈琉璃光华随之流转,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,荡起层层涟漪。涟漪过处,刘慕贤那凌厉无匹的剑势,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开始层层消融、瓦解!剑光迅速黯淡,速度也慢了下来。
刘慕贤只觉得自己的剑气、剑意,在触及那琉璃涟漪的瞬间,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,被一种更高等、更玄奥的力量无情地分解、净化!他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。
“撒手。”
贾蓝玉淡淡开口,屈指一弹。
“叮——!”
一声清脆悠扬的震响,如同古寺钟声。
刘慕贤如遭雷击,虎口崩裂,鲜血淋漓,那柄视若性命的宝剑再也拿捏不住,脱手飞出,“夺”的一声,钉入了客栈的横梁之上,剑柄兀自嗡嗡颤动不止。
而他本人,则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力推得踉跄后退七八步,一屁股坐倒在地,脸色煞白,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整个客栈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依旧安坐椅上的贾蓝玉,以及那狼狈坐倒在地的刘慕贤,还有那四名保持着出剑姿势,却动弹不得、脸色痛苦的青城弟子。
仅仅两招,未出兵刃,便轻描淡写地击败了青城派少主及其四名精锐弟子!
这份实力,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。
贾蓝玉缓缓站起身,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刘慕贤,以及那些噤若寒蝉的江湖客,最后落在那颤抖不已的客栈老板身上,抛下一小块碎银。
“结账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任何人,背负双手,从容地走出了忘忧栈的大门,消失在灰集渐渐深沉的夜色之中。
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,客栈内凝固的气氛才仿佛解冻,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。众人看向刘慕贤等人的目光,充满了复杂,有同情,有嘲弄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深的敬畏。
刘慕贤挣扎着爬起来,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,再望向门口的方向,眼中充满了屈辱、怨毒,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。
他知道,这个消息一旦传开,江湖必将再次为之震动。
贾蓝玉之名,将真正成为悬在许多人心头的一抹噩梦般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