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京城的街道上一片寂静,只有零星的灯火,在寒风中摇曳,如同鬼魅的眼睛。
忠叔身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布衣,头戴斗笠,将大半张脸都遮挡在阴影之下,脚步匆匆,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。
他深知,调查贾母贪污善款之事,事关重大,且凶险万分,稍有不慎,便会打草惊蛇,不仅自己性命难保,还会连累林姑娘。
按照黛玉的吩咐,忠叔首先要做的,便是查清贾母历年募集善款的具体数额,以及这些善款的去向。
他知道,贾母每年募集善款,都是交由她的心腹周瑞家的负责,从善款的募集、登记,到发放、记账,全都是周瑞家的一手操办。
想要找到证据,突破口,必然在周瑞家的身上。
周瑞家的是贾母的陪房,在贾府中地位不低,平日里仗着贾母的宠爱,横行霸道,目中无人,府中的下人,大多都不敢招惹她。
而且,周瑞家的心思极为狡诈,做事极为谨慎,想要从她手中找到证据,绝非易事。
忠叔没有贸然行动,而是先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旧友——李掌柜。
李掌柜是京城一家钱庄的掌柜,为人精明,人脉广阔,平日里与贾府素有往来,也曾帮周瑞家的办理过一些银两转账的业务。
忠叔深知,李掌柜为人圆滑,既不想得罪贾府,也不想得罪自己,想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,必须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,还要有足够的诚意。
深夜的钱庄,早已打烊,只有后院的一间厢房里,还亮着灯火。
忠叔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院,敲了敲厢房的门。
“谁?”
屋内传来李掌柜警惕的声音。
“是我,忠叔。”忠叔低声说道。
片刻后,房门被打开,李掌柜探出头来,看到是忠叔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连忙将他让了进去,随手关上房门,压低声音说道:“忠兄,深夜到访,可有要事?你也知道,我与贾府素有往来,若是被人看到你我私下见面,怕是会惹来麻烦。”
忠叔笑了笑,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,递给李掌柜:“李兄,多年不见,一点薄礼,不成敬意。今日前来,确实有一件事,想请李兄帮忙,此事,关乎无数人的性命,也关乎林姑娘的安危,还请李兄务必相助。”
李掌柜打开锦盒,只见里面放着一锭五十两的银子,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,连忙将锦盒推了回去:
“忠兄,你这是干什么?你我多年老友,有话不妨直说,银子,我不能收。若是之事不涉及贾府核心利益,我或许还能帮上忙,可若是关乎贾府,尤其是关乎老太太和周瑞家的,我实在无能为力,我得罪不起他们。”
忠叔早已料到李掌柜会有此顾虑,他叹了口气,缓缓说道:
“李兄,我知晓你的难处。但我今日所求之事,并非是要为难你,只是想请你告诉我,周瑞家的这些年,是否经常在你钱庄办理大额银两转账的业务?这些银两,都是从哪里来,转到了哪里去?”
听到“周瑞家的”“大额银两转账”,李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,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说道:
“忠兄,你这是要查周瑞家的?你可知晓,周瑞家的是老太太的心腹,她经手的银两,大多都是老太太的私产,或是那些善款。此事,我若是告诉你,一旦被老太太知晓,我这钱庄,还有我一家老小的性命,都难保啊!”
“李兄,我明白你的顾虑。”
忠叔语气沉重地说道,“但我可以向你保证,此事,我绝不会泄露你的身份,也绝不会让你受到牵连。而且,你可知晓,那些被周瑞家的转账的银两,大多都是贾母贪污的善款,是灾民的救命钱!每年寒冬,无数灾民流离失所,冻饿而死,就是因为贾母将这些善款中饱私囊,挥霍享乐。李兄,你也是个有良心的人,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贾母这般作恶,看着无数无辜之人死去吗?”
忠叔的话,字字恳切,直击李掌柜的心底。
李掌柜沉默了,他何尝不知道贾母募集善款的猫腻,也曾暗中叹息过那些灾民的悲惨遭遇,可他势单力薄,根本不敢得罪贾府。
如今,看着忠叔坚定的眼神,听着他沉重的话语,他心中的良知,渐渐战胜了恐惧。
他犹豫了许久,终于咬了咬牙,说道:“罢了,忠兄,我便告诉你吧。周瑞家的这些年,确实经常来我钱庄办理大额银两转账业务,每年冬天,也就是老太太募集善款之后,她都会来转账,少则几千两,多则几万两。这些银两,大多都是以她自己的名义存入钱庄,或是转到一些陌生的账户上,还有一部分,是用来购置田地、房产的,那些地契、房契,都是交由我钱庄代为保管的。”
“太好了!”
忠叔心中一喜,连忙说道,“李兄,不知你能否将周瑞家的转账记录,还有那些地契、房契的复印件,给我一份?只要你能帮我,日后若是有需要,我定当涌泉相报。”
李掌柜皱了皱眉,面露难色:“转账记录,我倒是可以偷偷给你一份,但那些地契、房契,都是重要的凭证,周瑞家的看得极严,平日里都锁在钱庄的密室里,钥匙只有我和周瑞家的有,而且,密室外面还有专人看守,想要拿到复印件,难度极大,稍有不慎,便会被发现。”
“无妨,李兄,此事不急于一时。”
忠叔说道,“转账记录,你先偷偷给我,至于地契、房契,我们再想办法。另外,我还想请你帮我留意一下,周瑞家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,若是有,及时告诉我。”
李掌柜点了点头:“好,忠兄,你放心,转账记录,我明日便偷偷给你送来。至于地契、房契,我会尽量留意,看看有没有机会拿到复印件。你切记,此事一定要保密,千万不能泄露出去。”
“多谢李兄!”
忠叔躬身道谢,随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钱庄,返回了自己的住处。
他知道,这只是调查的第一步,接下来,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他。
次日清晨,李掌柜果然按照约定,偷偷将周瑞家的历年转账记录复印件,送到了忠叔的住处。
忠叔仔细翻看了转账记录,发现上面的账目混乱不堪,多处存在涂改、遗漏的痕迹,而且,有许多大额银两的去向,都标注得模糊不清,只写着“日常用度”“购置物品”,根本没有具体的明细。
更让他在意的是,每年贾母募集善款的数额,与周瑞家的转账数额,相差极大,显然,有大量的善款,被周瑞家的转移走了,落入了贾母的私库。
拿到转账记录后,忠叔并没有停下脚步,他接下来要做的,便是找到周瑞家的转移善款、购置私产的凭证,以及那些被克扣救济粮的灾民,让他们出面作证。
他先是按照转账记录上的线索,前往京城周边的几个村落,查找那些被周瑞家的购置的田地、房产。
可没想到,周瑞家的极为狡猾,那些田地、房产,都没有登记在她自己或是贾母的名下,而是登记在贾母的几个陪房名下,平日里,都是由这些陪房代为打理。
忠叔前往第一个村落,想要查找一处登记在贾母陪房张嬷嬷名下的田地,可刚到村落门口,便被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拦住了。
“你是谁?来这里做什么?”
家丁们眼神警惕,语气不善地问道。
忠叔装作是路过的商人,想要租用田地,可家丁们根本不相信,还对他百般刁难,甚至动手殴打他,不让他进入村落。
忠叔深知,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,只能暂时退去。
此次碰壁,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,周瑞家的防范极为严密,想要找到那些田地、房产的凭证,绝非易事。
无奈之下,忠叔只能改变策略,先去寻找那些被克扣救济粮的灾民。
他记得,京城周边有一个流民窟,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,都聚集在那里乞讨为生。
他便动身,前往那个流民窟。
流民窟里,一片破败不堪,四处都是破旧的窝棚,寒风呼啸着,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积雪,刺骨难耐。
许多灾民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眼神空洞,有的蜷缩在窝棚里,瑟瑟发抖,有的则跪在路边,苦苦乞讨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和绝望的气息。
忠叔走进流民窟,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中一阵酸涩。他找了几个看起来还算清醒的灾民,轻声问道:“各位乡亲,我想问一下,前几年冬天,贾府老太太曾募集善款,发放救济粮和衣物,你们有没有收到过?”
听到“贾府老太太”“救济粮”,那些灾民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,有愤怒,有绝望,还有深深的怨恨。
一个年迈的灾民,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,颤巍巍地说道:“贾府老太太?什么慈悲为怀的老太太,那就是个吸血鬼!每年都打着救济我们的幌子,募集善款,可我们呢?别说棉衣、粮食,就连一口热粥,都没喝过!我儿子,就是因为冻饿交加,死在了几年前的冬天,若不是她克扣救济粮,我儿子也不会死!”
说着,老人便痛哭起来,周围的灾民也纷纷附和,一个个咬牙切齿,诉说着自己的遭遇,诉说着贾母的恶行。
“是啊,我们根本没收到过什么救济粮,那些粮食,都被贾府的人克扣了,要么卖给了商人,要么自己留着吃了!”
“我妻子和孩子,就是因为没饭吃,没衣服穿,死在了寒冬里,这笔账,我们一直记着!”
“若是能有机会,我们一定要揭穿那个老太太的真面目,让她为我们死去的亲人偿命!”
忠叔看着这些灾民悲愤的模样,心中更加坚定了收集证据的决心。
他轻声说道:“各位乡亲,我今日前来,就是想帮大家讨回公道。林姑娘,也就是贾敏姑娘的女儿,想要揭穿贾母贪污善款、克扣救济粮的真面目,让她身败名裂,为你们死去的亲人偿命。我需要你们出面作证,证明贾母的恶行,不知你们愿意吗?”
听到“林姑娘”“贾敏姑娘”,那些灾民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。
贾敏姑娘生前,心地善良,曾多次偷偷救济过他们,他们对贾敏姑娘心怀感激。
如今,贾敏姑娘的女儿想要帮他们讨回公道,他们自然愿意相助。
“愿意!我们愿意!”
一个年轻的灾民激动地说道,“只要能揭穿那个老太太的真面目,为我爹娘讨回公道,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!”
“是啊,我们愿意出面作证,就算是拼了这条命,也要让那个老太太付出代价!”
忠叔心中一喜,连忙说道:“多谢各位乡亲!你们放心,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,等时机成熟,我会派人来接你们,一起去揭穿贾母的恶行。”
就在忠叔与灾民们商议之时,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人声,紧接着,便看到一群身着贾府服饰的家丁,手持棍棒,朝着流民窟走来。
为首的,正是周瑞家的儿子周瑞。
周瑞平日里仗着母亲的权势,横行霸道,经常带人来流民窟欺压灾民,抢夺灾民乞讨来的钱财和食物。
“不好,是贾府的人!”
一个灾民惊恐地喊道。忠叔心中一紧,知道自己被发现了,他连忙对灾民们说道:“各位乡亲,你们快躲起来,我来应付他们!”
说着,忠叔便起身,挡在了灾民们的前面,眼神警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周瑞等人。
周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,看到忠叔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又变得嚣张起来:“你是谁?竟敢在这里勾结灾民,图谋不轨?我看你是活腻歪了!”
忠叔强装镇定,说道:“我只是路过此地,与各位乡亲闲聊几句,何来图谋不轨之说?你休要血口喷人!”
“闲聊?”
周瑞冷笑一声,“我看你是来打听老太太善款的事情吧?我警告你,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管的别管,否则,我让你横着出去!”
说着,周瑞便下令,让家丁们动手,捉拿忠叔。
忠叔深知,寡不敌众,不能与他们硬拼,只能一边抵挡,一边后退,趁着混乱,偷偷溜走了。
家丁们在流民窟里搜查了一番,没有找到忠叔,便对着灾民们一顿殴打、呵斥,然后才扬长而去。
忠叔一路狂奔,摆脱了贾府家丁的追捕,回到了自己的住处。
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,心中又气又急——此次行动,不仅没有找到田地、房产的凭证,还被周瑞等人发现了行踪,险些暴露,接下来的调查,怕是会更加困难。
但他并没有放弃,他知道,自己不能辜负林姑娘的信任,不能辜负那些灾民的期望。
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,便立刻动身,前往林府的清风苑,向黛玉禀报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