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雪覆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,晨光浅淡,将林府的朱漆大门映得温润。
林府书房内,银丝炭燃得温和,案上摊着苏嬷嬷送来的密信与黑鸦的回信底稿,林黛玉身着月白色绣寒梅常服,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密信上“阻止黛玉查账目”一行字,眼底掠过一丝笃定——元春与忠顺王已然入局,接下来,便是要看荣国府的反应,看贾母与贾政,是否会因慌乱而露出马脚。
“姑娘,李先生派人送来消息,春桃那边有动静了。”
紫鹃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,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,将手中的纸条递到林黛玉面前,“这是春桃按约定,藏在老槐树下石缝里的,是昨夜刚送来的。”
林黛玉放下密信,接过纸条,指尖展开——纸条是用极细的炭笔写的,字迹潦草却清晰,寥寥数语,却藏着关键线索:“贾政连日往西湘院去,与王夫人低语‘林丫头查江南账目,恐引火烧身,西湘院的东西需看好’,王夫人藏紫檀木匣,内有旧信,不许旁人靠近。”
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,林黛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。
西湘院是荣国府最偏僻的地方,常年无人居住,只用来堆放杂物,贾政频频前往,绝非偶然;而王夫人藏起来的紫檀木匣与旧信,大概率便是与当年江南赈灾款、与母亲贾敏之死相关的东西。
“李先生那边,可有进一步的消息?”
林黛玉抬眸,看向立在一旁的李砚亲信,语气沉稳。
昨日她已吩咐李砚,让春桃重点留意荣国府的动静,尤其是西湘院与贾政夫妇的言行,如今看来,春桃的潜伏,已然有了收获。
“回姑娘,李先生已安排暗卫在荣国府西跨院外潜伏,观察到贾政每日深夜都会带着两名亲信前往西湘院,停留约莫一个时辰便离开,行踪诡秘,未曾惊动任何人。”
亲信躬身回话,语气细致,“另外,暗卫还查到,荣国府近日看管愈发严格,尤其是西湘院周边,多了不少家丁巡逻,看样子,是怕有人潜入。”
“怕的,就是我们。”
林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冷笑,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“贾母老谋深算,贾政疑心极重,他们定然是察觉到我在查江南账目,怕当年贪墨赈灾款的事被揭穿,才这般严防死守。西湘院藏着的,多半是当年的赈灾款账本,而王夫人的紫檀木匣里,或许便是贾母与忠顺王往来的书信,或是毒杀母亲的佐证。”
紫鹃站在一旁,忍不住说道:“姑娘,既然我们知道了线索,不如直接让李先生派人潜入西湘院,把账本和旧信取出来,这样不就有证据了吗?”
“不可。”
林黛玉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,“荣国府如今戒备森严,若是贸然潜入,一旦被发现,便会打草惊蛇,不仅拿不到证据,还会暴露春桃的身份,断了后续的线索。更何况,贾母心思缜密,未必会将真的账本放在西湘院显眼的地方,说不定是故意设下的圈套,等着我们往里钻。”
她沉思片刻,眼底渐渐有了谋划:“我们不能主动去取,要让贾政主动把账本拿出来。李先生那边,可按我昨日的吩咐,让清风阁的掌柜对外散播消息,就说我近日正在整理父亲当年在江南的产业账目,顺带核查当年江南赈灾时的捐赠与花销,还特意请了江南的老账房前来,协助核对,怕是要查出不少遗漏。”
“姑娘是想,引贾母与贾政慌乱,主动转移账本?”
李砚亲信恍然大悟,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。
这般引蛇出洞,既不会暴露自身,又能让对方主动露出破绽,可谓一举两得。
“正是。”
林黛玉微微颔首,“贾母最忌惮的,便是当年贪墨赈灾款的事被皇上知晓,如今我故意散播查账的消息,还请了江南老账房,她定然会慌,会以为我已经掌握了些许线索,急于转移账本,销毁证据。到那时,李砚安排的暗卫便可以趁机截获,神不知鬼不觉。”
“属下即刻就去告知李先生,按姑娘的吩咐安排。”
亲信躬身应道,转身便匆匆退去,不敢有丝毫延误。
紫鹃看着林黛玉从容不迫的模样,心中感慨万千:“姑娘,您如今真是越来越有谋略了,换做从前,奴婢断然想不到,您能想出这般周密的计划。”
“不是我有谋略,是被逼出来的。”
林黛玉轻轻叹了口气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悲凉,有坚定,“从前在荣国府,我寄人篱下,连母亲的冤屈都不敢轻易提及,只能暗自垂泪;如今我回了林府,有北静王殿下相助,有自己的势力,再也不能任人摆布,更不能让母亲含冤九泉。每一步,我都必须走得稳妥,不能有半点差错。”
她抬手,拿起案上母亲贾敏留下的一支玉簪,玉簪通体莹白,刻着细碎的兰花纹路,是当年林如海送给贾敏的定情之物。
指尖摩挲着玉簪上的纹路,林黛玉低声道:“母亲,您再等等,女儿一定会查清真相,找到那些害您的人,让他们血债血偿,还您一个公道。”
与此同时,荣国府内,已然乱了阵脚。
贾政刚从西湘院回来,便接到管家的禀报,说朱雀大街上有商户传言,林黛玉正在整理林如海当年的江南账目,还请了江南的老账房,要核查当年赈灾的花销。
“什么?!”
贾政脸色骤变,手中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落在地上,茶水溅湿了他的锦袍,他却浑然不觉,眼底满是惊慌与焦躁,“林丫头怎么会突然查江南的账目?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?”
王夫人闻讯赶来,见贾政这般模样,心中也慌了,连忙说道:“老爷,您别慌,或许只是传言而已,林黛玉一个小姑娘家,未必能查出什么端倪。”
话虽如此,她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颤抖,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——紫檀木匣此刻正藏在她的内室,里面装着当年贾母与忠顺王往来的几封密信,还有太医留下的一张药方,皆是致命的证据。
“传言?”
贾政冷笑一声,语气中满是不安,“林丫头心思缜密,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,绝不会轻易查账目,更何况,她还请了江南的老账房,那些老账房常年打理账目,一眼就能看出破绽!当年贾母贪墨赈灾款的事,若是被她查出来,不仅我们要完蛋,整个贾府都要被牵连!”
二人正慌乱间,贾母身边的贴身嬷嬷匆匆走来,神色凝重:“老爷,夫人,老太太请二位过去,说是有要事商议。”
贾政与王夫人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,连忙整理好衣着,跟着嬷嬷前往荣庆堂。
荣庆堂内,贾母半卧在榻上,面色苍白,咳嗽不止,身边的丫鬟正给她捶着背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。
“老太太,您找我们?”贾政躬身行礼,语气中带着几分忐忑。
贾母缓缓睁开眼睛,眼底满是疲惫,却依旧透着几分狠厉:“方才的传言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她咳嗽了几声,语气低沉而冰冷,“林黛玉查账目,绝非偶然,她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,想要翻出当年的旧账,为贾敏报仇。”
“老太太,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西湘院的账本,还有那些书信,若是被她查到,我们就全完了!”
王夫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语气中满是恐惧。
“慌什么!”
贾母厉声呵斥,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,“当年的事,我们做得天衣无缝,只要销毁了账本和书信,她就算查到些许蛛丝马迹,也没有确凿的证据。贾政,你今夜便带人去西湘院,把所有的账本都取出来,能销毁的全部销毁,剩下的,藏到城外的隐秘庄田去,绝不能让林黛玉拿到一丝一毫的证据!”
“是,孙儿遵命。”
贾政躬身应道,心中的慌乱稍稍平复了几分,却依旧有些不安——他总觉得,林黛玉的查账,绝非偶然,背后定然有高人相助,可事到如今,也只能按贾母的吩咐行事。
贾母又看向王夫人,语气冰冷:“你把那些书信和药方,好好藏好,若是有半点差池,我唯你是问!另外,盯着春桃,那个丫鬟是你派去下毒的,若是她有异样,即刻灭口,不能留下任何隐患。”
“是,老太太,奴婢记住了。”
王夫人连忙应声,浑身都在发抖。
荣庆堂内的密谋,被潜伏在门外的春桃听得一清二楚。
她借着送茶水的名义,悄悄站在门外,将贾母与贾政夫妇的对话尽数记在心底,指尖死死攥着托盘,掌心冒出一层冷汗——她知道,这些话,若是传递给林黛玉,便是重要的线索,可若是被发现,她和她的家人,便会必死无疑。
待贾政与王夫人离开后,春桃趁着无人留意,悄悄溜回自己的住处,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片,用炭笔飞快地写下“今夜贾政去西湘院取账本,销毁后藏城外庄田,贾母命灭口春桃”,写完后,小心翼翼地折好,藏在发髻深处,只等明日清晨,按约定的方式,传递给林府的人。
而林府书房内,林黛玉尚不知晓荣庆堂内的具体密谋,却已然猜到贾母与贾政定会有所动作。
李砚的暗卫,已然在荣国府西湘院外与城外庄田的必经之路埋伏妥当,只等贾政出手,便趁机截获账本,而春桃传递的消息,也即将在明日清晨,送到她的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