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自父亲林如海病逝、母亲贾敏早亡后,便无亲族可依。昔日寄人篱下于荣国府,看尽世态炎凉,受尽人情冷暖,如今能在京城自立门户,并非凭借家世显赫,而是靠着林如海一身忠烈之名。
当年林如海任巡盐御史,刚正不阿,弹劾贪官污吏无数,最终为查盐场贪腐案,遭人暗害,却始终坚守气节,未曾屈膝。
陛下感念其忠勇,亲赐“忠烈”匾额,御笔题字于牌位之上,特许林家立灵府,供奉牌位,受世家敬仰、皇室庇护。
这方牌位,是林如海一生清名的见证,是黛玉的精神支柱,更是后来黛玉自立林府能在卧虎藏龙的京城站稳脚跟的根本。
此刻,林府正厅内,烛火摇曳,映得那方紫檀木牌位愈发庄严肃穆。
牌位高约二尺,通体光洁,边缘雕刻着简单的云纹,正面“诰授中宪大夫林公如海之位”一行字沉稳大气,下方“忠烈”二字,是陛下亲笔,朱红颜料浸染,历经数年依旧鲜亮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气节。
黛玉身着一袭素色锦裙,缓步走进正厅,手中捧着一盏清茶,轻轻置于牌位前的供桌上。
她身姿清瘦,眉眼间带着几分久病后的孱弱,却眼神清亮,目光落在牌位上时,满是敬畏与思念。
“父亲,”
她轻声低语,声音轻柔却带着坚定,“女儿已在京城立稳林府,清风阁也已步入正轨,那些欺辱过我们、算计过林家的人,女儿绝不会让他们好过。只是母亲的死,女儿始终心存疑虑,若您在天有灵,还请指引女儿,找到真相。”
黛玉心中的隐痛,从未对任何人言说。
母亲贾敏当年病逝时,年仅三十有余,生前身体康健,并无顽疾,却突然暴病身亡,太医诊治后只说是“偶感风寒,急病攻心”,可黛玉总觉得其中有蹊跷。
这些年,她暗中打探,经贾母一案到如今,关于忠顺王的罪证却始终一无所获——永城行事狠辣,当年若真牵涉其中,必定早已抹去所有痕迹,可这份怀疑,如同一根刺,深深扎在她心底,时时隐隐作痛。
她未曾察觉,这份深埋心底的隐痛,早已被暗处的人窥探得知,成为了拿捏她的致命软肋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便是薛宝钗与忠顺王永城。
此时,薛府的暖阁内,炭火正旺,暖意融融,与灵府的清寂截然不同。
薛宝钗斜倚在软榻上,身着一袭月白色绣折枝玉兰花的锦裙,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温婉贤淑,多了几分阴鸷与不甘。
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扣,指尖微微用力,玉扣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,却不及她心中的恨意半分。
昔日在荣国府,她与黛玉同为寄居之人,却始终被黛玉压一头——黛玉才情出众,容貌倾城,深得宝玉青睐,就连世家小姐们,也多愿与黛玉相交。
如今黛玉自立林府,结交世家,声望日隆,而薛家却江河日下,几近败落,这份落差,让她的恨意愈发浓烈:“林妹妹,我低声下气的哀求你,两次了都未曾对我施以援手,宁愿去帮扶那贾迎春,也不念及昔日的半分情意(虽然是伪装)”。
“姑娘,”
贴身丫鬟莺儿轻步走进暖阁,神色谨慎,“林府的情况,已经打探清楚了。每月十五深夜,祭祀堂的守卫会换班,那半个时辰,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。府里的杂役张妈,是咱们薛府旧人,她的儿子还在薛蟠大爷手里当差,拿捏她,不成问题。”
薛宝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,缓缓抬眼:“很好。莺儿,你去告诉张妈,若她能帮我办成这件事,她儿子便可平安回家,薛家也会帮她还清所有外债。但若是敢泄露半分,别怪我不顾旧情,让她母子二人不得好死。”
“是,奴婢这就去办。”莺儿应声退下。
薛宝钗端起桌上的热茶,轻轻抿了一口,茶水的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。
她太了解黛玉了,黛玉看似孤傲坚强,实则内心脆弱,林如海的忠烈之名,便是她的逆鳞,是她所有底气的来源。
只要毁掉这方牌位,污了林如海的清名,黛玉便会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儿,再无立足之地。
而这一切,光靠她一人,万万做不到。她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盟友,一个能帮她报复黛玉,也能帮她掩盖后续痕迹的人——忠顺王永城,便是最佳人选。
与此同时,忠顺王府内,气氛压抑。
忠顺王永城身着一袭玄色锦袍,面容冷峻,眉眼间带着几分杀伐之气。
他端坐于书房的太师椅上,手中拿着一份密信,正是薛宝钗派人送来的。
信中,薛宝钗详细说明了黛玉的软肋,以及偷换牌位、污辱林如海清名的计划,言辞恳切,句句戳中永城的心思。
永城放下密信,指尖敲击着桌面,目光深邃。
他与水溶素来不和,水溶手握兵权,深得陛下信任,是他觊觎皇权、掌控朝堂的最大障碍。
而黛玉,是水溶最看重的人,也是水溶拉拢世家、巩固势力的重要棋子。
毁掉黛玉,便是断了水溶的左膀右臂。更重要的是,黛玉母亲贾敏的死,确实与他有关——当年贾敏无意间撞破了他与贾母贪污江南赈灾银与贪官勾结的秘密,他怕事情败露,便暗中派人,制造了贾敏“暴病身亡”的假象。
即便他让贾母做了替死鬼,还是无法打消林黛玉的怀疑,更是让他如鲠在喉。
薛宝钗的计划,恰好一箭双雕。
既可以毁掉黛玉,打压水溶,又可以借宝钗之手,进一步掩盖自己当年的罪行,让黛玉永远找不到证据。
“来人。”永城沉声道。
“王爷。”心腹侍卫躬身走进书房。
“你去办两件事。第一,让人仿照林如海的忠烈牌位,打造一方一模一样的,磨去‘忠烈’二字,在背面刻上‘通敌’二字,务必隐蔽,不可被人察觉。第二,通知朝堂上的几位心腹,让他们暗中散播流言,就说林如海当年并非忠烈,实则有通敌嫌疑,陛下当年是碍于林家颜面,刻意隐瞒,如今灵府的牌位,恐怕另有蹊跷。”永城的声音冰冷,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属下遵命,这就去办。”侍卫应声退下。
永城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,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。
黛玉,你既然敢怀疑本王,敢依附水溶与本王作对,那本王便让你身败名裂,让你亲眼看着林家的清名毁于一旦,让你永远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。
时光飞逝,转眼便到了十五。
夜色深沉,京城万籁俱寂,唯有灵府的祭祀堂内,烛火依旧摇曳。
守卫祭祀堂的两个小厮,早已困得打哈欠,按照规矩,他们需在子时换班,此刻距离换班还有半刻钟,两人皆是心不在焉,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外,盼着换班的人快点到来。
就在这时,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溜到了祭祀堂的墙角。
此人是薛府的旧人张妈,她身着杂役的服饰,神色慌张,手心全是冷汗。
她按照薛宝钗的吩咐,趁着守卫松懈,悄悄溜进了祭祀堂。
祭祀堂内,那方忠烈牌位静静矗立在供桌上,烛火映得牌位上的“忠烈”二字熠熠生辉。
张妈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恐惧,快步走到供桌前,颤抖着双手,将早已准备好的假牌位,轻轻换走了真牌位。
假牌位与真牌位一模一样,若非仔细查看,根本无法分辨。
她将真牌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,如同抱着烫手的山芋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祭祀堂,一路快步,朝着薛府的方向走去。
而此时,忠顺王府的侍卫,早已按照永城的吩咐,在京城的各个角落,暗中散播着关于林如海的流言。
起初,只是零星几人在街头巷尾议论,可随着时间的推移,流言愈演愈烈,如同潮水般,席卷了整个京城。
“听说了吗?林御史当年根本不是忠烈,好像是通敌叛国了,陛下当年是碍于面子,才赐了‘忠烈’匾额。”
“真的假的?林御史可是出了名的清官,怎么会通敌?”
“怎么不会?我听我家大人说,灵府里的牌位,好像有问题,说不定那‘忠烈’二字,是后来伪造的。”
“若是如此,那林姑娘可就麻烦了,隐瞒父罪,亵渎牌位,这可是大罪啊!”
流言如同长了翅膀,很快便传到了林府。
黛玉正在书房看书,听到丫鬟急匆匆地禀报,心中猛地一沉,手中的书卷“啪”地一声掉落在地。
“你说什么?”黛玉猛地站起身,神色苍白,声音带着几分颤抖,“外面的人,都在议论什么?”
“姑娘,”丫鬟眼眶泛红,声音哽咽,“外面的人都说,老爷当年并非忠烈,有通敌嫌疑,还说……还说府里的牌位有问题。”
黛玉的心,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,疼得无法呼吸。
她踉跄着脚步,快步朝着祭祀堂跑去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不可能,这绝对不可能,父亲一生忠勇,怎么会通敌?牌位是陛下亲赐,怎么会有问题?
冲进祭祀堂,黛玉的目光死死落在供桌上的牌位上。
烛火摇曳,牌位上的字迹依旧清晰,可不知为何,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她快步走上前,伸手抚摸着牌位上的“忠烈”二字,指尖传来的触感,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,可心中的不安,却愈发强烈。
她仔细端详着牌位,一遍又一遍,终于,在烛光的映照下,她发现了一丝端倪——牌位上的“忠烈”二字,虽然颜色依旧鲜亮,可笔画之间,似乎有细微的磨损痕迹,不像是常年供奉的旧物,反而像是刚刻上去不久。
黛玉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她颤抖着双手,想要将牌位拿起来仔细查看,可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,紧接着,忠顺王永城身着玄色锦袍,带着一群禁军,浩浩荡荡地走进了灵府,直奔祭祀堂而来。
“林姑娘,”
永城的声音冰冷,带着几分威严,目光落在黛玉身上,满是审视与嘲讽,“本王听闻,京城流言四起,说林御史当年通敌叛国,灵府牌位有蹊跷,特来查验一番。”
黛玉猛地抬头,目光冰冷地望着永城,心中的怀疑与愤怒,瞬间交织在一起。
她隐约察觉到,这一切,或许都是永城的阴谋,或许,这流言,这牌位的异常,都与他有关。
可她没有证据,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,牌位被人换过,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,父亲是被冤枉的。
“忠顺王,”
黛玉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与委屈,声音冰冷而坚定,“家父一生忠勇,为国捐躯,陛下亲赐忠烈牌位,岂容你随意污蔑?外面的流言,皆是无稽之谈,还请王爷明察。”
“明察?”
永城冷笑一声,快步走到供桌前,伸手拿起牌位,故作仔细地查看了一番,随即脸色一沉,厉声说道,“林姑娘,你还想狡辩?这牌位之上,‘忠烈’二字,痕迹新鲜,显然是后来伪造的,而且,你看这里——”
永城说着,将牌位翻转过来,背面刻着的“通敌”二字,在烛火的映照下,清晰可见。虽然字迹极小,却足以让人看清。
“啊!”林府的丫鬟们,看到牌位背面的字迹,皆是大惊失色,失声尖叫起来。
黛玉的目光,死死盯着牌位背面的“通敌”二字,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,神色苍白如纸,嘴角溢出一丝血迹。
她知道,自己落入了永城的圈套,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。
父亲的清名,林府的根基,她所有的底气,在这一刻,似乎都要毁于一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