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时节的大观园,桃花开得正盛,粉白嫣红交织成一片云霞,暖风拂过,落英缤纷,处处透着热闹的春意。
宝玉披着一件月白绫袄,腰束玉带,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,闲闲散散地在园中游荡,目光四处搜寻着黛玉的身影。
自从黛玉病愈后,他总想着找机会亲近,往日里那些亲昵的心思又活络起来,只觉得黛玉那般才情容貌,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及。
转过沁芳闸,远远便看见黛玉正站在桃树下,身着一袭淡粉纱裙,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,发间一支碧玉簪随着身形晃动,衬得她眉眼如画,清丽脱俗。
宝玉心中一喜,连忙加快脚步跑过去,口中嚷嚷着:“林妹妹!林妹妹!你果然在这里!”
黛玉闻声回头,见是宝玉,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耐,随即又掩去,恢复了往日那副柔弱模样,轻轻咳嗽了两声,浅声道:“宝二爷怎么来了?”
“我特意来找你的!”宝玉跑到她面前,脸上满是欢喜,“这桃花开得这样好,你一个人赏多无趣,不如我陪你走走?”说着,便想去拉黛玉的手。
黛玉下意识地侧身避开,语气疏离了几分:“不必了,我身子还有些不适,怕经不起折腾,只想在这里清静一会儿。”
宝玉碰了个软钉子,却不气馁,反而越发殷勤:“林妹妹,你别总闷着,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。再说,我有件好东西要给你看,保准你喜欢!”他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那块通灵宝玉,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,那玉晶莹剔透,上面刻着的字迹在阳光下隐约可见。
“你看,这是我的通灵宝玉,乃是胎里带来的,能驱邪避灾,可灵验了!”宝玉得意地炫耀着,语气中带着几分显摆,仿佛这宝玉是什么稀世珍宝,能配得上黛玉一般。
黛玉垂眸看着那块宝玉,心中冷笑不止。
前世,她便是被这“通灵宝玉”与宝钗的“金锁”所代表的“金玉良缘”伤得彻骨,日日为这份虚无缥缈的羁绊愁肠百结,最终落得个泪尽而逝的下场。
如今想来,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,竟被贾府捧得如同神明,实在可笑至极。
“不过是块寻常玉石罢了,有什么稀奇的。”黛玉淡淡开口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。
宝玉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,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连忙辩解:“林妹妹,这可不是普通玉石!它能护我平安,是我的命根子呢!”为了证明宝玉的珍贵,他故意将宝玉抛起,又伸手去接,动作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显摆。
可他手一抖,那通灵宝玉“啪”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一道裂痕赫然出现在玉面上。
宝玉瞬间脸色煞白,瞳孔骤缩,仿佛天塌下来一般,他慌忙蹲下身,颤抖着双手将宝玉捡起,捧在手心仔细查看,见那裂痕深可见骨,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,毫无征兆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:“我的宝玉!我的命根子!怎么就碎了!这可怎么办啊!我也活不成了!”
他哭得撕心裂肺,声音震得周围的桃花都簌簌掉落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哪里还有半分富家公子的体面,活像个撒泼打滚的顽童。
附近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,纷纷围了过来,见宝玉哭得伤心,都慌忙上前劝解。
“宝二爷,别哭了,不过是块玉,回头让工匠修一修就好了。”
“是啊,宝二爷,您万金之躯,可别伤了身子。”
“这玉说不定还能修好,您别太伤心了。”
可宝玉哪里听得进去,反而哭得更凶,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:“修不好了!肯定修不好了!我的宝玉碎了,我也活不成了!呜呜呜……”他躺在地上,手脚乱蹬,一副要寻死觅活的模样,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黛玉站在一旁,冷冷地看着他这副矫情做作的样子,心中的厌恶更甚。
不过是块石头,碎了便碎了,竟哭得如此惊天动地,仿佛天塌地陷一般,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。
前世她就是被这副假象蒙蔽,以为他是真心重情,如今看来,不过是个自私自利、遇事只会哭闹的草包。
“宝二爷,不过一块顽石罢了,碎了便碎了,何必如此小题大做?”黛玉的声音清冷如冰,穿透了宝玉的哭声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这般哭哭啼啼,痴傻疯癫的模样,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,丢尽了贾府的脸面?”
宝玉的哭声猛地一顿,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黛玉,仿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:“林妹妹……你怎么能这么说?这是我的命根子啊!它碎了,我……我也活不成了!”
“命根子?”黛玉嗤笑一声,语气中满是嘲讽,“宝二爷的性命,竟如此廉价,系在一块石头上?若这石头真能护你周全,今日怎会轻易摔碎?你若是真的珍视它,便该小心呵护,而非拿出来显摆,失手摔落。如今碎了,不反思自己的过错,反倒哭闹不休,像个没断奶的孩子,真是可笑至极!”
她的话字字诛心,像一把把尖刀,戳破了宝玉的矫情伪装。
围观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愣住了,面面相觑,心中暗自赞同黛玉的话,只是不敢明说。
宝玉被怼得哑口无言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眼泪挂在脸上,哭也不是,闹也不是,尴尬地僵在原地。
就在这时,贾母闻讯赶来,一进园子就看到宝玉坐在地上,黛玉站在一旁冷眼旁观,周围围了一圈人,顿时脸色一沉,快步走上前:“怎么回事?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?”
宝玉见贾母来了,像是找到了靠山,立刻扑过去抱住她的腿,哭得更凶了:“老祖宗!我的宝玉碎了!我的命根子碎了!呜呜呜……”
贾母心疼地抚摸着宝玉的头,又看向黛玉,语气带着几分责备:“玉儿,你怎么能这么说宝玉?他也是无心之失,不过一块玉,碎了便碎了,你何必如此苛责他,惹他伤心?”
黛玉心中冷笑,面上却露出委屈的神情,眼圈微微泛红,轻声道:“外祖母,孙女并非有意苛责宝二爷,只是他这般哭闹,实在有失体面,若是被外人看到,岂不是要笑话贾府?孙女也是为了宝二爷,为了贾府的名声着想。”
她顿了顿,又道:“再说,不过一块玉石,怎比得上宝二爷的性命金贵?宝二爷却说‘活不成了’,这般轻言生死,若是传出去,岂不是让人觉得贾府的公子太过脆弱,不堪一击?”
贾母被黛玉说得哑口无言,她没想到一向柔弱的黛玉,竟然如此伶牙俐齿,句句在理,让她无从反驳。
看着宝玉依旧哭闹不止,贾母只好打圆场:“好了好了,宝玉别哭了,回头让最好的工匠来修,一定能修好的。玉儿,你也少说两句,快扶宝玉起来。”
黛玉却站着不动,淡淡道:“外祖母,我身子不适,力气微薄,扶不动宝二爷,还是让丫鬟们来吧。”
贾母看着黛玉坚定的眼神,心中第一次生出几分忌惮,这个外孙女,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欺。
她只好吩咐丫鬟们扶起宝玉,带着一行人悻悻地离开了。
看着贾母和宝玉离去的背影,黛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