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顺王解禁的第二日,雪霁初晴,残阳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暖金,可京郊的忠顺王府,却依旧浸在一片沉肃的寒气里。
府中书房的门紧闭着,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,却烘不热空气里的紧绷。
忠顺王一身常服,正躬身听着御前太监李德全传旨,垂在身侧的手,指节微微收拢。
“圣上谕:北静王近日多与旧勋贵往来,其心难测,着你暗中查探其行踪,凡有异动,即刻奏报。
切记,不可打草惊蛇,皇权制衡,需得润物无声。”
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独属内廷的谨慎。
忠顺王应声叩首,语气恭谨却藏着锋芒:“臣遵旨,定不辱使命。”
待李德全走后,书房的门被重新闩上,忠顺王才缓缓起身,走到案前,拿起那封从宗人府带出的密信——信上是江南藩王余党的落网供词,字字都指向北静王曾暗中资助藩王粮饷。
他指尖划过“北静王”三字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,多年前贾敏那桩“意外”病逝的旧案,此刻竟也成了攥住贾府、牵制北静王的筹码。
“王爷,薛家派人递了帖子,说想上门谢恩。”
门外传来亲随的禀报。
“谢恩?”
忠顺王冷笑一声,“不过是想攀附罢了,让他们等着,先查清楚薛家这几日的动向再说。”
亲随应声退下,书房内重归寂静,忠顺王望着窗外的残雪,眸色沉沉。
这京城的棋局,既然圣上已经重新落子,他这把刀,便该出鞘了。
与此同时,清风阁的后院,黛玉正陪着紫鹃翻晒药材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疏枝洒下来,落在药草上,泛着淡淡的清香。
忠叔匆匆进来,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纸条,神色凝重:“姑娘,刚收到线报,忠顺王回府后,第一时间便让人查了江南旧案的卷宗,还特意问了……问了当年姑苏贾氏的病故记录。”
黛玉翻药材的手一顿,却没抬头,只是将一株晒干的薄荷放进竹篮,语气依旧平静:“知道了。”
紫鹃在一旁听得心惊,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道:“姑娘,他这是要翻旧账?难不成是察觉了什么?”
“不是翻旧账,是要找把柄。”
黛玉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药屑,目光望向院墙外的街巷,“他刚解禁,急需向圣上表忠心,北静王是明面上的靶子,贾府是旧勋贵的软肋,而我……不过是这软肋上的一根刺。”
她顿了顿,又对李掌柜道:“把清风阁的账目再理一遍,凡有和贾府、王府牵扯的往来,尽数封存。
往后铺子只做寻常生意,不接任何权贵的定制单子,咱们要做的,是藏起锋芒,不是硬碰硬。”
忠叔应声而去,紫鹃还是忧心忡忡:“可他要是真的找上门来,咱们该怎么办?”
黛玉弯腰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梅瓣,指尖摩挲着花瓣上的残雪,声音轻却笃定:“他不会直接来。皇权之下,任何动作都得师出有名,他要动我,总得先找个由头。”
夕阳西沉时,荣国府的马车悄然停在了清风阁外,车帘掀开,平儿裹着厚斗篷快步下来,还没进后院,先朝四周望了望,确认无人留意才压低脚步进门。
她攥着黛玉的手,指尖冰凉,语气里满是仓皇:“林姑娘,实在是没辙了才来叨扰你。府里刚收到消息,忠顺王派人去宁国府查田产账目,那账目早年和你母亲留下的姑苏田庄有过几笔牵扯,二奶奶怕这事牵连到府里不说,还会连累你,这才让我来问问你,可有应对的法子?”
黛玉指尖一顿,眸色沉了沉——她母亲贾敏确实留有几处姑苏田庄,早年曾托贾府代管,后来虽已收回,却有几笔陈年账目还攥在荣国府账房。
她抽回手,拢了拢衣襟,语气依旧淡,却多了几分考量:“应对的法子没有,自保的路子却有一条。让二奶奶把涉及先母田庄的账目单独誊出,我这边也会出具当年交割的文书,咱们各清各的账;
至于贾府自身的亏空,不掺和、不遮掩,该交的交,该认的认,余下的,便看天意和皇权的心思了。”
平儿闻言,脸色稍缓,好歹是有了个方向,半晌才叹了口气,从袖中摸出一卷封好的账册底稿递过去:“这是二奶奶连夜誊的田庄账目,姑娘先收着,我这就回去复命。”
说罢,便转身匆匆回府复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