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内,龙涎香的暖雾萦绕其间,与窗外凛冽的寒风隔绝成两个天地。
皇帝身着明黄色常服,龙纹暗绣遍布衣身,腰间系着玉质龙钩,缓步坐在御案后。
他面容沉敛,眉宇间带着帝王独有的深邃与威仪,指尖轻轻摩挲着御案边缘的浮雕龙纹,目光落在案上一方铜制密盒上——那是宫内密探方才呈递的,盒身刻着隐现的龙纹,蜡封完好,正是皇室专属的密报信物。
“陛下,忠顺王府密报已至,乃是沈丘亲呈,记录了今日午后忠顺王与林黛玉在偏院会面的全部情形。”
侍立在旁的李德全躬身禀报,声音压得极低,垂首敛目,不敢有半分逾越。
他是皇帝心腹,深知此类密报关乎朝堂制衡,不敢有丝毫懈怠,方才接到密盒后,便第一时间送入御书房,未敢经他人之手。
皇帝微微颔首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呈上来吧,仔细些。”
李德全躬身上前,双手捧着密盒,轻轻放在御案中央,而后小心翼翼地拆开蜡封——那蜡是特制的,一旦开封便会留下痕迹,他动作轻柔,生怕破坏了密盒内的素笺。
片刻后,蜡封被拆开,他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素笺,双手捧着,缓缓递到皇帝面前。
皇帝抬手接过素笺,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,缓缓展开。
他目光沉静,逐字细读,神色自始至终未有半分波澜,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眸,泄露着他心底的考量。
密报上记录得详尽至极,从会面伊始的场景——偏院客房的薄霜、半旺的炭盆,到忠顺王居高临下的开场白,再到二人对话的每一个细节,都一一呈现。
忠顺王所言“认罪是为给圣上留体面”“贾敏之死是藩王余党报复”,威逼黛玉交出文书、关停清风阁、迁居城西旧宅的强硬姿态,还有黛玉的从容应对——指尖微蜷却强压怒火的隐忍,拒绝关停清风阁时的坚定,承诺只做平民生意、允许派人监视的进退有度,每一句话、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动作,都被沈丘如实记录,未添半句臆断,亦未漏半分疏漏。
读到忠顺王直言自己是“皇权博弈的棋子”,皇帝指尖微微一顿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,转瞬即逝。
他岂会不知忠顺王的心思,赦免其罪、定北静王构陷之罪,本就是他权衡朝堂势力的权宜之计,北静王权势过盛,需借忠顺王制衡,而忠顺王这般说辞,不过是为自己的过往脱罪,顺带讨好皇权罢了。
再读到黛玉拒绝关停清风阁时的言辞——“清风阁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,关停绝无可能”,还有她提出的折中条件,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与赞许。
密报末尾,沈丘额外批注的一句“林氏虽孤,却无半分怯懦,言辞得体,进退有度,既守高洁,又具机变,未为强权所折”,让皇帝微微颔首,指尖在那句批注上轻轻点了点,低声自语:“贾敏倒是养出了个好女儿,这般心性,难得。”
他逐字逐句反复核对了两遍,确认密报所言详实无误,才缓缓将素笺折好,放在御案上,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格外清晰。
烛火微微跳动,映得他的神色忽明忽暗,深不可测。
李德全依旧垂首侍立,大气不敢出,只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御案上的素笺,心中暗自揣测,帝王此刻的心思。
他跟随皇帝多年,深知陛下最善权衡,每一步都暗藏谋略,这场忠顺王与林黛玉的博弈,定然逃不出陛下的掌控。
“沈丘办事得力,赏银百两,仍留忠顺王府,继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,但凡有任何异动,即刻密报,不得懈怠。”
皇帝缓缓开口,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,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,仿佛方才所读的密报,不过是一件寻常琐事。
“奴才遵旨。”李德全躬身应道。
皇帝抬手,指尖落在“贾敏之死”的字句上,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沉吟。
他并非不知贾敏之死另有隐情,只是彼时朝堂动荡,藩王余党未清,北静王与忠顺王势同水火,贾敏的冤屈,不过是这场皇权博弈中无关紧要的牺牲品。
如今尘埃落定,他既已定论此事与忠顺王无干,便不会再轻易推翻,毕竟,朝堂制衡远比一桩孤女的冤屈,更为重要。
“至于林黛玉……”
皇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目光悠远,“她手里握着与北静王合作的痕迹,又有贾敏遗留的证据,忠顺王要将她看管起来,倒也合情合理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渐缓,“派人暗中盯着清风阁,不必惊动她,她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,都要定期呈递上来。留着她,或许还有用处,既能牵制忠顺王,亦可作为日后制衡各方势力的一枚闲棋。”
“奴才明白,这就去安排。”李德全躬身领旨,不敢有半分延误。
皇帝微微挥手,示意李德全退下,而后拿起御案上的素笺,又看了一眼,随即抬手召来内侍,吩咐道:“将这份密报归入暗档,严加看管,不许任何人翻阅,违者,斩。”
“奴才遵旨。”
内侍躬身上前,小心翼翼地拿起素笺,躬身退下,动作轻柔,未发出半分声响。
御书房内再度恢复寂静,只剩龙涎香的醇厚香气,与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皇帝重新拿起御案上的奏折,目光沉静,神色依旧沉敛,仿佛方才览阅密报、知晓一切的过程,不过是帝王日常权谋中的一段小插曲。
窗外寒风依旧凛冽,吹得窗棂微微作响,而御书房内的烛火始终灼灼,映着帝王眼底深不可测的谋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