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道军旅之事曹玉成也能懂吗,这才几岁?竟是如此妖孽,当下韩琦闻言有些意外,但还是高兴地说道:“成哥儿莫非连军中之事也能解决?”
曹玉成笑着说道:“那就要看韩大人信不信了?”
韩琦赶紧说到:“成哥儿的谋划我哪次不信了,正要靠你的智慧来帮官家解困呢!”
曹玉成接着说道:“至于军中,张韬等能以军心胁迫陛下,无非是因他们掌控了中层将领,而底层士卒懵懂,只知听令。我们若是能直接武装士卒之心智,令士卒只忠于官家,只忠于大宋,那么谁还能撺掇士卒哗变呢?”
韩琦有些不解,说道:“士卒多是大老粗,既不识字,又难以接触到官家,如何能令士卒忠心不变呢?”
曹玉成神情坚定地说道:“那就要让士卒们学会认字,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战,更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俸禄是从哪里来的?大人可建议官家于各京营、军镇、厢军之中,开办‘夜学扫盲班’,不必学经义,只求士卒能识得些许常用字,能看懂简单军令、家书,教材可由《大宋时报》衍生简化,同时加入思想教化和引导,每班成绩最佳者为军队协理,军队协理需要再进修,学习忠君爱国思想,最终发散到军队之中,配合主官管理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”曹玉成加重语气,“要建立一套基于实战和功绩的荣誉体系。设计不同等级的‘勇毅勋章’、‘忠勤奖章’,不以斩首论,而以训练刻苦、恪尽职守、协作勇猛来评定,然后隆重举行授勋仪式,将其事迹在《大宋时报》上刊载。人要脸,树要皮,一旦最底层的士兵开始因荣誉而生羞耻心,因识字而明事理,而且还有军队协理的配合,这些底层的士卒便不会再轻易被上层将领的私心所蛊惑。而 这,才是真正掌控军心的根基。”
曹玉成之言有些匪夷所思,韩琦不是不能明白,只是这里面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,大宋各级兵马加起来将近两百万,这需要多少人力物力,韩琦不敢去想,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。曹玉成也不说话,只等着韩琦想不通时来发问。
韩琦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:“这是一项大工程啊,只怕是旷日持久,老夫去过边塞,知道那里的军队问题严重,然而最严重的还是京营,这要落实下去,怕是内部阻力重重。”
曹玉成笑着说道:“只要大人将《大宋时报》办好了,这些都不是问题?”
韩琦不解,连忙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
曹玉成接着说道:“若是这报纸有意思,人人竞相观看,若识字,就能看到上面忠君爱国的思想,若是不识字,那些军队协理就有用武之地了,潜移默化,千里之行始于足下,需要长时间去推行这项工作。”
韩琦若有所思,脸上的神情也是愈发坚定起来。
曹玉成坐回韩琦对面,言辞恳切地说道:“对方攻击你们‘任用私人’,那么就反其道而行,将‘实绩’二字高高举起,打造成无人可以质疑的铁律。”
曹玉成顿了顿,接着说道:“韩大人可以联合吏部、枢密院的有识之士,制定一套详尽的《文武功绩铨选格例》。将修路里程、漕运增效、垦田数目、税赋增长、边贸繁荣、乃至教化士卒有成等,全部量化为功绩点。今后升迁黜陟,尤其在中下层官员和将领的提拔上,必须优先考量此功绩记录,并将其公之于众,通过《大宋时报》让百姓知晓。”
曹玉成喝了口水接着说道:“如此一来,朝廷提拔的每一个人,背后都有实实在在的功业支撑,邕王、兖王若要反对,便是反对‘立功者该赏’这千古不易之理!他们安插私人的空间,将被大幅压缩。此乃阳谋,逼迫他们用实实在在的治国之功来安插亲信。”
韩琦听得目瞪口呆,心中的烦闷早已被巨大的震撼所取代。曹玉成这番谋划,已远远超出了简单的权术应对,而是直指吏治、军制与舆论的根本,展现出一幅宏大而新颖的图景。
“报纸……教化士卒……功绩铨选……”韩琦喃喃自语,眼中光芒越来越盛,“妙啊!此乃釜底抽薪之策!不与他们争一时之口舌,而是另辟战场,夯实根基!将争斗从朝堂之上的虚言,拉回到郡县之间的实功!”
韩琦猛地站起身,激动地在室内踱步:“办报掌控舆论,教化重塑军心,功绩引领升迁!三策环环相扣,若成,则……则朝廷风气为之一新!邕王兖王那套结党营私、空谈攻讦的手段,将日渐失灵!”
韩琦转向曹玉成,深深一揖:“玉成!今日之言,如拨云见日!老夫知道该如何做了!这便回去细细筹划!”此刻的韩琦步伐坚定,目光炯炯,来时烦闷已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路径和昂扬的斗志。
澄园一席话,如同在沉闷的铁屋中凿开了一扇窗,不仅让韩琦看到了破局的希望,更隐约指向了一条超越当下党争、革故鼎新的道路,而这条路的起点,就在这澄园书房的烛光之下。出了澄园,韩琦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,若是不能马上找个倾诉对象,今晚怕是睡不着了,想了想,让车夫调转马头,往皇宫方向进发。
夜更深了,宫灯将赵祯孤寂的身影拉得长长的,他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,日间朝堂上的屈辱与无力感仍如影随形。曹皇后随侍在侧,赵祯拿起棋子的手迟迟未能落下,等了好一会儿,终是将棋子往棋盘一扔,恨恨说道:“庆历二年,宫廷侍卫哗变,这是朕早就经历过的,怎么没有加强对军队的管束,朕当时可是把皇儿给丢了啊,怎么就没有醒悟过来?”
曹皇后听到赵祯提到皇儿,原本要安慰赵祯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,“若是皇儿没有遗落在外,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怎敢如此对待陛下,若是李嬷嬷当时没有出宫,或是没有出京,我的皇儿是不是就能早些回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