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深处,荣贵妃寝殿中,殿内气氛压抑,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,显示着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的盛怒。荣贵妃脸色铁青,胸口剧烈起伏,美目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后怕。妹妹荣飞燕在元宵灯会上险些被劫,虽被救回,但受了极大惊吓,如今卧病在床,这简直是在她心头剜肉!
“查!给本宫狠狠地查!到底是谁如此大胆,敢动我荣家的人!”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。
就在这时,一名绝对心腹的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,在她耳边低语几句,递上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。
荣贵妃蹙眉接过,展开一看,瞳孔骤然收缩。信上的字迹是经过伪装的,但内容却如同毒蛇,直钻心扉,信中说道:“贵妃娘娘明鉴,元宵之夜,歹人目标明确,直指令妹,绝非偶然。试问京城之中,谁人不知令妹曾心仪齐衡?而齐衡,又因何对令妹与嘉成县主皆避之不及?盖因邕王府势大,嘉成县主骄纵,早已视令妹为眼中钉!”
“邕王父女,跋扈已久,为达目的,不择手段。此次事件,分明是有人欲行‘一石二鸟’之计!既除掉了‘情敌’,令娘娘痛失爱妹,心神大乱;又可借此打击异己。其心可诛!”
“娘娘,切莫被表象迷惑,让真凶逍遥法外,令亲者痛,仇者快!”
这封信,没有一句直接指认邕王,却处处将线索引向邕王父女,充分利用了荣飞燕与嘉成县主争夫、以及邕王府平日嚣张跋扈给人留下的印象。
荣贵妃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。她本就处在愤怒的顶点,理智被情绪冲垮,这封看似“知情者”的密信,恰好为她无处宣泄的怒火提供了一个最具体、最“合理”的靶子!
是啊!嘉成县主!那个仗着父亲是邕王就目中无人的小贱人!一定是她嫉妒飞燕,才使出如此下作狠毒的手段!邕王也定然知情,甚至可能就是幕后主使!
几乎在荣贵妃收到密信的同时,荣贵妃身边的一个内侍为兖王向荣贵妃递来了更明确的“合作”意向。
传递过来的信息更加直白:“贵妃娘娘,飞燕小姐之遭遇,我等义士亦感愤慨。邕王父女如此行事,天理难容!若娘娘有意为令妹讨回公道,愿与有志之士共襄义举,他日必让那对父女付出代价,以慰娘娘之心,以抚飞燕小姐所受之惊!”
这番说辞,将兖王自己打扮成了仗义执言的“义士”,并许下了共同对付邕王的承诺。
此刻的荣贵妃,已被愤怒和复仇的欲望冲昏了头脑。她完全落入了兖王和李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。她认定了邕王父女就是害她妹妹的元凶,而对前来“示好”、表示愿意联手对付邕王的兖王势力,自然产生了一种“同仇敌忾”的亲近感。
“好!好一个邕王!好一个嘉成县主!”荣贵妃眼中闪过狠厉之色,她将那张密信凑到烛火前,看着它化为灰烬。
“这笔账,本宫记下了!你们想合作?可以!但要拿出诚意来!本宫要看到的,是邕王父女身败名裂,是嘉成付出代价!”
她并未明确承诺什么,但态度已然松动。一条连接后宫与兖王势力的危险纽带,就在这愤怒与算计中,悄然建立起来。
荣贵妃浑然不知,自己正被真正的黑手利用,一步步走向叛乱的深渊。而兖王,则成功地将荣贵妃的怒火引向了邕王,为自己拉到了一个在宫中有分量的“盟友”,他的兵变计划,又添上了一块重要的砝码。整个局势,因为这场元宵风波,变得更加诡谲叵测。
殿内烛火摇曳,映照着荣贵妃梨花带雨的脸庞。赵祯听说荣家之事前来安慰,荣贵妃伏在赵祯的膝上,肩头因抽泣而微微耸动,往日里的雍容华贵被一种凄楚无助所取代。
赵祯轻抚着她的后背,眉头紧锁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愠怒。
荣贵妃声音哽咽,带着无尽的委屈说道:“官家……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,自幼便如珠如宝地养大。光天化日之下,竟在汴京城里被贼人掳去!若非护卫拼死,侥幸救回,臣妾……臣妾真不知还有何颜面去见父母……”
赵祯叹了口气,将她扶起,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。
赵祯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道:“爱妃莫要过于伤心,伤了凤体。此事,朕已知晓。胆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,无论是谁,朕绝不轻饶。”
荣贵妃抬起泪眼,抓住赵祯的衣袖,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荣贵妃:“官家!并非臣妾要搬弄是非,那贼人虽已伏诛,可幕后指使……那指向邕王府的线索,难道就是空穴来风吗?邕王仗着是宗室亲贵,平日里跋扈便罢了,如今竟将手伸向后宫臣眷之家!他这是藐视王法,更是……更是不将官家您放在眼里啊!”
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刺向赵祯心中最敏感的地方——皇权的威严。
赵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,但那份锐利之下,却藏着一丝更深沉的疲惫与了然。他沉默了片刻,殿内只闻荣贵妃低低的啜泣声。
赵祯声音低沉,缓缓开口说到:“爱妃,你的委屈,朕明白。邕王行事张扬,朕素有耳闻。此番若证据确凿是他所为,朕定会给你,给荣家一个交代。”
荣贵妃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。
然而,赵祯的话锋却微妙地一转。
赵祯站起身,踱步到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说道:“但是,爱妃啊……此事,怕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。”
荣贵妃一怔:“官家的意思是?”
赵祯没有回头,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接着说道:“邕王是跋扈,但他并非蠢人。劫持荣家贵女,目标如此明显,行事如此粗糙,留下指向自己的线索……这像是他这般老于权术之人会做的手笔吗?”
他转过身,目光如炬地看着荣贵妃。
赵祯继续说道:“这汴京城里,盼着朕与邕王心生嫌隙,甚至盼着朕出手整治邕王的人,不在少数。或许,是有人想借你荣家之事,行那‘借刀杀人’之计。扳倒了邕王,空出来的位置,眼红的人可多着呢。”
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敲在荣贵妃的心上。
又听赵祯接着说道:“又或许……这根本就是一石二鸟之策。既打击了你荣家,让爱妃你心神俱损,又能将祸水引向邕王,引得朝局动荡。朕若轻易动了邕王,说不定正中了那真正幕后之人的下怀。到时,兖王亦或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,又会如何蠢蠢欲动?”
荣贵妃的哭声止住了,她怔在原地,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。她只想到了邕王的威胁,却未曾想到这潭水竟如此之深。官家口中的每一个名字,背后都代表着一股足以撼动朝纲的势力。
荣贵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哽咽地说道:“所以……官家,这真正的元凶,可能……可能不止一家?”
赵祯走回她身边,轻轻将她揽入怀中,这个动作带着安慰,也带着帝王的深沉。
赵祯:“朕答应你,必会严查到底,绝不姑息。但正因此事错综复杂,牵一发而动全身,朕更需要谨慎。不能让你荣家平白受辱,亦不能让人将朕,将这大宋朝廷,当作他们权斗的棋盘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赵祯:“放心,且耐心等待。无论是邕王,还是其他藏在暗处兴风作浪之人,朕……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荣贵妃依偎在赵祯怀中,不再哭泣,但身体却微微发冷。她明白了,侄女被劫,不仅仅是家族蒙羞,更是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。而这场战争的棋盘,是整个天下。她抬头看着赵祯坚毅而沉静的侧脸,心中百感交集——有依靠,有敬畏,也有一丝深不见底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