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邕王着急等待之时,贡院考场之内,风云骤变。
时辰已到,贡院大门轰然关闭,沉重的落锁声隔绝了内外。当考题由誊录官当众拆封、誊写分发至各个号舍时,考场内瞬间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景象。
齐衡深吸一口气,展开试卷。当他的目光落在策论题目上时,瞳孔猛地一缩——这并非邕王给他的那道题!一瞬间,惊愕、茫然,以及一丝隐秘的、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交织在他心头。他立刻想起了曹玉成送考时那沉稳的目光和笃定的话语——“无须担心任何事,拿出实力去考就行!” 原来如此!玉成兄早已料到!他不再犹豫,摒弃所有杂念,凝神静气,开始审题构思,俊朗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专注而自信的光彩。
如盛长柏这般凭真才实学应试的学子,则是心无旁骛,略一思索便胸有成竹,提笔蘸墨,文思如泉涌。
然而,那些花费重金、倚仗关系拿到邕王“密题”并提前精心准备好文章的举子们,此刻却如同被当头棒喝!他们看着那完全陌生的题目,一个个脸色煞白,浑身冰凉,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号舍里。
那位曾在樊楼狂言者,手中毛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考卷上,污了一大片墨迹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嘴唇哆嗦着,喃喃自语: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题不对……全完了……”
有人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,眼神绝望地四处张望,希冀这是一场噩梦;有人则面如死灰,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,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。他们所有的依仗、所有的嚣张,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前途尽毁的绝望。整个考场内,弥漫着一股从少数号舍散发出的、压抑不住的恐慌气息。
三场考试,连日鏖战,终是结束了。贡院大门再次缓缓开启,历经煎熬的学子们鱼贯而出,有人神情疲惫却带着解脱,有人志得意满,也有人失魂落魄。
然而,等待一些人的,并非家人的迎接与问候。
主考赵宗全身着官袍,神色冷峻,亲自站在贡院门外的高阶之上。他身后,是两队杀气腾腾、手持锁链的皇城司亲从官。
早已准备好的名单被展开。赵宗全目光如电,扫过涌出的人流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清晰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:
“拿下!”
“拿下!”
“……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,亲从官如狼似虎地扑入人群,精准地将一个个面如土色、试图躲藏或瘫软在地的举子锁拿。惊呼声、哭喊声、辩解声顿时响成一片。
“宁远侯府顾廷炳(四房之子)!”——一个华服青年被当众揪出,吓得涕泪横流。
“宁远侯府顾廷狄(五房之子)!”——另一人试图逃跑,被一脚踹翻在地,锁链加身。
“康晋(康姨母之子)!”——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直接吓晕过去,被像死狗一样拖走。
还有之前在樊楼嚣张的众人,也均在名单之列。
顷刻之间,三十余名涉嫌舞弊的举子被一网打尽,在无数惊愕、鄙夷、拍手称快的目光中被押走。这其中,赫然包括了与顾廷烨不睦的四房、五房子弟,以及那位惯会惹是生非的康姨母的宝贝儿子。
盛长柏与齐衡并肩走出,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心中皆是震撼。齐衡更是后背沁出一层冷汗,一阵后怕。若非曹玉成点醒,他若用了那答案,此刻被锁拿的众人中,必有他一个!
赵宗全站在高阶上,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收场,心中并无波澜。他知道,这仅仅是开始。抓捕这些小鱼小虾,是为了撬开他们的嘴,顺藤摸瓜,将背后那条真正的大鱼——远在归途的邕王,彻底钉死在罪柱之上!
科举舞弊案发,皇城司按名单大肆捕人,京城上下人心惶惶,权贵之家更是门户紧闭,昔日与邕王府往来密切的官员更是如惊弓之鸟。这股混乱,正是兖王与李绪期盼已久的“东风”!
密室内,兖王与核心党羽正在进行兵变前的最后推演。然而,一个关键难题摆在面前:他们渗透皇宫的内应,职位最高者也不过是掌管某一处库房的小总管,或是某些宫殿的副统领,分量远远不够在关键时刻打开至关重要的宫门。没有宫门控制权,就无法迅速控制皇宫中枢,兵变成功率将大打折扣。
兖王烦躁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,说道:“可恶!准备了这么久,竟卡在这最后一道门上!难道要本王强攻宫门不成?那动静太大,即便成功,也要付出惨重代价!”
众谋士亦是面露难色,气氛一时有些凝滞。李绪眉头紧锁,显然也在苦思对策。
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,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。一名绝对忠诚的侍卫呈上一枚小小的、毫不起眼的蜡丸。“王爷,刚收到的,来自宫中的‘鹞鹰’。”
“鹞鹰”是他们安插在宫内一个极其隐秘、平时绝不轻易启用的暗桩代号。
兖王精神一振,立刻捏碎蜡丸,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。他迅速展开,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,脸上的焦躁和阴郁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!
李绪敏锐地察觉兖王情绪的变化,立刻问道:“王爷,何事?”
兖王将纸条递给李绪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说道:“先生请看!天助我也!真是天助我也!”
李绪接过纸条,只见上面用娟秀却隐含锋锐的笔迹写着:“宫门之钥,不在门闩,而在人心。西华门副统领张远,其母病重,需百年老参续命,其债主逼债甚急,已至绝路。可从此处着手。另,官家近日心神不宁,常饮安神汤,剂量或可‘酌情’。子时三刻,西华门换防间隙,有一炷香的空当。鹞鹰。”
这封信,不仅指出了一个具体的、可以被收买的关键人物——西华门副统领张远,更点明了他的致命弱点,提供了精确的行动时间,甚至……还暗示了对官家下药的可能性!
这已不仅仅是提供信息,这几乎是一份详尽的“宫变入门指南”!
李绪眼中精光爆射,抚掌低笑说道:“好!好一个‘鹞鹰’!此信价值千金!王爷,如此一来,最大的障碍已去!”
他立刻分析道:“张远此人,既有孝心,又陷于财困,以其母性命和债务相胁,再许以高官厚禄、解决其困境,双管齐下,必能为我所用!子时三刻,换防间隙,正是宫禁守卫最松懈之时!至于官家的安神汤……”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,“若能让官家‘安稳’睡去,则大事更易成!”
兖王脸上涌现出病态的潮红,野心在这一刻膨胀到极致,说道:“好!就按此计行事!立刻去办两件事,第一,不惜一切代价,满足张远的要求,让他必须在子时三刻打开西华门!第二,想办法在官家今晚的安神汤里,加上点‘料’,让他睡得沉一些!”
他看向皇宫的方向,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在向他招手。
兖王理了理衣袍,正色说道:“传令下去,所有人员,按计划准备!明夜子时,便是改天换地之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