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经科举放榜、官员派任、逆党清洗,朝堂仿佛被一场春雨涤荡过,清新而肃穆。赵祯中毒之后第一次参加朝会,所有人都预感到,一个决定大宋未来数十年国运的时刻,即将到来。
这一日的朝会,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。丹陛之下,文武百官肃立,人人屏息凝神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庄重与期待。
御座之上,官家赵祯身着衮服,头戴通天冠,虽面容仍带一丝病后的清癯,但眼神明亮,威仪赫赫。他目光缓缓扫过满朝公卿,最终落在了站在文官班列最前方,那个身姿挺拔、气度沉静的年轻人身上——曹玉成。众臣还有些奇怪,怎么会有一个年轻人站立于阶下众臣的前面。
只见一名内侍监上前一步,展开手中明黄的绢帛,用悠长而清晰的声音,宣读了一份震惊朝野的诏书: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朕自登基以来,夙兴夜寐,唯恐负祖宗之托,万民之望。然天佑大宋,不绝其嗣。皇长子赵昕,化名曹玉成,乃朕与皇后之亲子,系庆历二年宫中变故,流落于外,幸得忠仆李氏,冒死护佑,隐于民间,抚育成人……”
诏书详细叙述了当年宫变的混乱与皇长子流落的始末,肯定了李嬷嬷的忠义,更以饱含情感的笔触,描述了曹玉成在民间的成长历程,以及他认祖归宗后,在救治君父、稳定朝纲、抵御外侮、肃清奸佞等一系列事件中展现出的“忠孝仁勇,睿智天成”。
“……今查证无疑,血脉相连,天命所归。皇子玉成,人品贵重,才德兼备,深肖朕躬,堪承大统。兹恪遵初诏,载稽典礼,俯顺舆情,谨告天地、宗庙、社稷,授以册宝,立为皇太子,正位东宫,以重万年之统,以系四海之心……”
当“立为皇太子,正位东宫”这八个字响彻大殿时,尽管众人早有预料,依旧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许多老臣回想起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,尤其是官家病重期间的忧惧,此刻见到贤明有能的储君终于确立,不禁热泪盈眶。
站立于前排的英国公和韩琦早有意料,倒是没什么惊讶,站于后排的盛泓却是吓得腿都软了,心中直呼刺激,当年不过只是看重曹玉成少年英才,哪里知道竟是官家流落在外的儿子,顿时冷汗顺着眉毛流下来。
诏书宣读完毕,赵祯亲自起身,从内侍手中接过象征储君身份的太子册宝,目光殷切地看向曹玉成。
曹玉成深吸一口气,稳步出列,行至御阶之下,撩袍端带,以大礼参拜,声音清越而坚定,说道:“儿臣赵昕,叩谢父皇天恩!儿臣愚钝,唯竭股肱之力,效忠贞之节,辅弼父皇,安定社稷,抚育万民,虽肝脑涂地,亦不敢有负父皇今日之托,天下万民之望!”
他抬起头,目光与龙椅上的父亲交汇,那里有欣慰,有寄托,更有江山社稷的千钧重担。
“好!皇儿平身!”赵祯亲手将册宝授予他,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紧接着,赵祯面向群臣,宣布了另一项振奋人心的决定,“储君已立,国本已固,此乃天佑大宋,万民之福!为贺此盛世,朕决定,于明年春,再开恩科,广纳天下贤才,与国同庆!”
“陛下圣明!太子殿下千岁!” 满朝文武,无论派系,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心悦诚服,只是齐声高呼,声震殿瓦。恩科的消息,更是让所有寒窗苦读的士子看到了希望,将这份皇家庆典的喜悦,延伸至天下的每一个角落。
退朝之后,曹玉成——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赵昕赵玉成,在百官的恭贺声中,移驾东宫。那座象征着帝国未来、曾一度空置的宫殿,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。
京城内外,迅速张贴了立储与开恩科的皇榜,大宋日报更是连番刊登太子的消息,百姓奔走相告,欢欣鼓舞。茶楼酒肆中,都在传颂着这位流落民间、历经磨难却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的事迹。他的仁孝、他的智勇、他的远见,都成为了市井间最引人入胜的传奇。
英国公府内,张桂芳听闻消息,唇角微扬,眼中闪烁着骄傲与复杂的光芒。齐衡、顾廷烨等与太子交好之人,更是与有荣焉。
盛紘几乎是提着官袍下摆一路小跑进来的,脸上因为激动和奔跑泛着红光,还未站定,便对着盛老太太和王大娘子声音发颤地喊道:“母亲!夫人!天大的喜事!天大的喜事啊!”
王大娘子正在为如兰的婚事绣着东西,闻言立刻放下针线,急切地问:“官人,何事如此惊慌?”
“是玉成!是曹玉成!”盛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,“今日大朝会,官家亲口宣布,玉成他……他就是庆历二年宫变中走失的皇长子!如今已认祖归宗,被册立为皇太子,入主东宫了!明年还要再开恩科!我们盛家……我们盛家这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啊!”
“什么?!”王大娘子惊得直接从绣墩上站了起来,双手合十,不住地念着“阿弥陀佛”,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,“皇长子!太子!我的天爷!明兰那丫头,竟有这等造化!我们盛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!”
她立刻开始盘算起来,太子妃的母亲……那是何等的荣耀!盛家从此便是真正的皇亲国戚,地位将一跃千丈,连长柏、长枫、如兰他们的前程都将因此一片光明!
然而,与他们的欣喜若狂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坐在上首的盛老太太。她初闻消息时,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,但随即,那抹震惊便被浓浓的忧虑所取代,眉头紧紧锁起,脸上不见半分喜色,反而沉重地叹了口气。
“母亲,您……您这是怎么了?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!”盛紘察觉到母亲的异样,不解地问道。
王大娘子也收敛了笑容,小心翼翼地问:“是啊老太太,明兰能做太子妃,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,您为何愁眉不展?”
盛老太太目光扫过儿子和儿媳,语气沉缓,带着看透世事的清醒,说道:“福分?祸福相依,此刻言之过早啊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不明所以的两人,缓缓道出心中的隐忧:“你们只想着明兰能做太子妃的风光,可曾想过,她是否能坐得上、坐得稳这个位置?当初明丫头与玉成定下亲事,玉成是什么身份?一个流落扬州、虽有才智却身世不明的孤儿。我们盛家虽非顶级勋贵,但也是清流世家,明兰记在大娘子名下,也算是嫡女,许配于他,无人会说半句不妥,甚至还有人觉得是玉成高攀。”
“可如今呢?”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,接着说道,“玉成是流落民间的皇子,是当今太子,是未来的皇帝!他的正妻,那是要母仪天下的太子妃,将来是一国之母!这身份,需要何等贵重的门第、何等强大的母族来支撑?我们盛家,说破天去,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宦之家。明兰更是……唉,她生母不过是妾室身份,即便记在大娘子名下,这出身在平常人家不算什么,可放到皇家,放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,便是授人以柄的致命弱点!届时,莫说那些顶级的公侯千金,怕是连宫中有些体面的女官,都未必看得上我们盛家的门楣。”
盛老太太缓了口气,接着说道:“这桩婚事,当初是美谈,是佳话。可如今双方地位云泥之别,这婚约,反倒成了悬在明兰头顶的一把刀,成了盛家可能招祸的根苗!”
盛老太太一番话,如同数九寒天的一盆冰水,将盛紘和王大娘子从头浇到脚,让他们瞬间从狂喜的云端跌落,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王大娘子脸色发白,喃喃道:“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?总不能……总不能退婚吧?”退婚?那是打皇家的脸,盛家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。
盛紘也慌了神,搓着手道:“母亲所言极是!是儿子被喜悦冲昏头了!这可如何是好?太子殿下……他若顾念旧情,自然是好。可皇家规矩大过天,若是官家、皇后,或是朝中那些重臣认为明兰不堪匹配储君,强行……那我们盛家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,但意思很明显——皇家若想悔婚,有一万种方法让盛家“主动”提出,或者让明兰“病故”,而盛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
寿安堂内,刚才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的寂静和深深的忧虑。明兰这桩原本令人艳羡的婚事,因曹玉成身份的惊天逆转,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的旋涡。
盛老太太看着窗外,心中默念:明丫头,你的福气或许是真的来了,但这福气背后,怕是藏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凶险的风波。如今,只能看那位已是太子的玉成,究竟有几分真心,又有几分魄力,来守住当年那份在扬州许下的诺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