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衡面露沉思,顾廷烨眼中则闪过激赏的光芒,而坐在角落的盛明兰和余嫣然,更是震撼地抬起头,望向那个身姿挺拔、言论惊世的少年。两人的感受是一样的,曹玉成不仅在她们受欺负时挺身而出,更在这探讨天下至理的书斋里,发出了如此不同凡响的声音,那份超越身份、直视本质的勇气与智慧,在两人心中都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。
庄学究沉默良久,方才缓缓叹道:“玉成之论,振聋发聩,发前人未发之音。然……知易行难啊。今日之辩,纯属课堂清谈,莫要外传,诸生可各自深思。”
书斋的辩论结束了,但曹玉成这番“惊世骇俗”的言论,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每个人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。他这个人,也因此在这些勋贵子弟和闺秀眼中,变得愈发神秘而引人注目起来。
汴京城中,不单是学堂在谈论立储之事,市井中更是谣言四起,连天生异象,地生祥瑞各种无稽之谈都在流传,朝堂中,更是波诡云谲,暗流涌动。
立储之声日渐高涨,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,冲击着垂拱殿的玉阶。以邕王、兖王为首的宗室子弟,更是上蹿下跳,广结臣僚,拉帮结派,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。支持邕王的老牌勋贵与看好兖王的新兴文臣们争执不休,每日奏章如雪片般飞入禁中,字里行间皆是冠冕堂皇的大义,内里却充斥着党同伐异的私心。
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宋仁宗赵祯,近年来愈发感到心力交瘁。他并非昏聩之君,深知国本的重要性,但面对臣子们近乎逼宫式的催逼,以及宗室们毫不掩饰的野心,他心中涌起更多的是疲惫与厌恶。他膝下荒凉,皇子中不算曹玉成尽皆早年夭折,成了他心中无法愈合的痛楚,而邕王骄横,兖王阴鸷,皆非他属意的承继大统之人。
“朕,不能将这万里江山,交给那些蠢蠢欲动的豺狼。” 赵祯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,“朕的孩儿,流落民间多年,吃了多少苦楚?如今,是时候为他扫清一些障碍了。”
一场看似寻常,实则暗流汹涌的大范围人事调整,在仁宗皇帝的乾纲独断下,悄然拉开序幕。旨意一道道发出,令人眼花缭乱。
几位跳得最欢、明确依附邕王或兖王的朝中重臣,被加封虚衔,调任清闲职位,实权被悄然剥夺,明升暗降,调离要津。
不涉党争的能臣干吏得到重用,或被调入枢密院、三司等关键部门,或外放至重要州府担任封疆大吏,擢升实干,培植中立的大臣。
一些忠诚可靠的中层将领被提拔至京畿禁军和边境重镇的指挥岗位,又将英国公和宁远侯调入朝中。
这一系列动作,如春雨润物,看似杂乱,实则环环相扣。落在不同人眼里,自有不同解读。
朝堂的风向在微妙地转变。仁宗皇帝希望能用他的政治手腕,在不引起剧烈动荡的情况下,开始为曹玉成铺设一条顺畅而且充满希望的道路。此刻尚在书斋中求学,或在筹划西北驿道细节的曹玉成,并不知道,自己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,他命运的齿轮,又将转向何处?
赵祯这场看似平和、实则锋芒暗藏的人事调整,如同在深夜棋盘上落下的几记重子,初时无声,却精准地刺痛了棋盘两端最敏感的神经。
邕王与兖王,这两位在朝堂经营十数年的亲王,早已非吴下阿蒙。他们或许在彼此争斗中消耗良多,但对权力的嗅觉却因此磨砺得异常敏锐。起初的惊愕与互相猜忌过后,两人幕僚汇总来的信息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他们脊背发凉的真相:官家的目标并非偏袒任何一方,而是在系统性地削弱他们两家的势力。那些被调离要津的,既有邕王的钱袋子,也有兖王的笔杆子;而被擢升的“孤臣”与实干派,看似中立,实则都是坚定的帝党,这些无不指向一个可能——陛下要在棋盘外,立起一个新的、更危险的对手。
“好一招釜底抽薪!”邕王在府中密室,气得砸碎了手中的玉如意,“父皇这是要彻底绝了我们的念想!”
兖王相对冷静,但眼神中的阴鸷更盛:“王兄,如今看来,你我鹬蚌相争,怕是真要让那来历不明的渔翁得了利。再斗下去,便是玉石俱焚。”
巨大的、共同的危机,瞬间压倒了他们之间积怨已久的私仇。在保全自身地位甚至保留夺嫡希望这一最高目标前,邕王与兖王这对宿敌,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握手言和。
烛火摇曳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扭曲变形。邕王赵曙烦躁地踱步,兖王赵允初则相对平静地坐在桌旁,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。
邕王 猛地停下,声音因愤怒和焦虑有些沙哑:“允初!你我还在这里互相猜忌吗?官家这次的手段,你我都心知肚明!他这不是在打压某一个,他是在把我们往绝路上逼!我们两个怕都不是官家属意的太子人选!”
兖王 抬起眼,眸光在烛光下显得幽深难测,淡淡说道:“王兄,稍安勿躁。官家非是糊涂,怕是心有所属了。他如今看我们,便是那拦路的顽石,欲除之而后快。此时此刻,若你我还要争个你死我活,那才真是亲者痛,仇者快,白白便宜了那个渔翁。”
邕王一拳捶在桌上,震得茶盏作响,怒声说道:“官家心中的人选到底是谁?他膝下无子,这天下难道还有人比你我在血缘上更亲近官家吗?你我经营多年,难道是为他人做嫁衣?”
兖王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:“自然不会。只是兄长莫要忘记官家以前有个养子的。”
邕王恍然大悟,连忙说道:“你说的是赵宗全?”
兖王随即说道:“除了他还有谁,官家想把他藏于暗处,我们便将他拉到明处,放在火上烤。官家想用‘贤能’二字为他镀金,我们便先泼上污水泥浆,让他‘贤’名扫地,‘能’尽人疑。”
邕王 凑近一些,压低声音说道:“具体如何行事?你素有急智,快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