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辽边境,在一处隐秘山谷之中。
寒风卷过枯草,铅灰色的天空下,两支小型队伍在一处远离官道的山谷中对峙。一方是邕王及其精锐护卫,另一方则是微服而来的辽帝耶律洪基及其亲卫。
经过最初礼节性的寒暄,气氛迅速变得凝重而紧张。邕王再无往日亲王的雍容气度,脸上带着旅途劳顿和巨大压力下的憔悴,他几乎是带着一丝恳求,向耶律洪基陈述了京中的“变故”——官家被奸臣蒙蔽,曹佾异常调兵,形势危急。
耶律洪基骑在骏马上,姿态从容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说道:“王爷,你的困境,朕深表同情。只是,我大辽铁骑一动,耗费钱粮无数,更关乎两国邦交。朕……需要足够的理由,也需要看到王爷的诚意。”
这就是赤裸裸的要价了。
邕王咬牙道:“陛下若肯相助,待本王……待我执掌大位,愿与辽国约为兄弟之邦,每年岁币,可在现有基础上,再增加三成!并开放边境五市,许辽商优先之权!” 这已是巨大的让步,近乎割肉饲虎。
耶律洪基微微摇头,似乎并不满意:“王爷,这些……是日后之事。朕要的,是眼前的保障,以及……更实在的东西。”
孙先生在一旁,心知对方要的是抵押品,不得不硬着头皮插言:“陛下,若您应允,待王爷事成,愿割让边境……武州、朔州一带……” 他说出了两个不算最紧要,但具有战略意义的州府。
耶律洪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但依旧不动声色:“还不够。朕要的,是王爷一个明确的承诺,以及……即刻的行动。”
接下来的讨价还价,堪称一场出卖国家利益的耻辱交易。耶律洪基老辣而贪婪,不断加码。最终,在邕王几乎要崩溃的边缘,双方达成了协议:
耶律洪基答应,即刻命令南京(幽州)留守的耶律仁先,集结五万精骑,陈兵宋境,做出南下姿态,牵制宋朝北部边防军,尤其是给曹佾所部施加压力,使其不敢全力回援汴京。
一旦邕王成功夺位,辽国将第一时间予以承认,并缔结新的、更有利于辽国的盟约。
同时邕王还承诺,事成之后,割让武州、朔州、蔚州三州之地予辽。岁币增加五成,并开放更多边境商贸口岸,给予辽国商人远超以往的特权。
邕王面色灰败,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,在耶律洪基早已准备好的密约上,颤抖着盖上了自己的亲王宝印,颤颤说道:“望陛下……信守承诺!”
耶律洪基满意地收起密约,脸上露出了笑容,说道:“王爷放心,朕,一言九鼎。预祝王爷……早日克定京师,南面称尊!”
协议达成,耶律洪基率领亲卫扬长而去,留下邕王在原地,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。他望着南方,心中五味杂陈,有了一丝“外援”的底气,但更多的,是签署这卖国条约后深入骨髓的耻辱和恐惧。
孙先生低声提醒道:“王爷,事已至此,已无回头路。我们需立刻准备,一旦辽军动静传来,便是我们……挥师南下之时!”
邕王重重地点了点头。他知道,从他在那份密约上盖印的那一刻起,他就不再仅仅是一个争夺皇位的皇子,而是成了一个引外敌干预内政、出卖国土的国贼!但他已经没有选择,只能在这条漆黑的路上,一条道走到黑。
而就赵宗全府邸密室之中迎来一位神秘人物。
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。赵宗全正在书房内对着烛火研究京畿布防图,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可能来自兖王甚至邕王的变局。忽然,心腹引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、兜帽遮面的人悄然入内。
来人摘下兜帽,露出一张雍容华贵却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,眼神锐利而沉静。赵宗全一见,大吃一惊,连忙起身行礼,“太妃娘娘!您……您怎会深夜莅临寒舍?如此太过冒险了!” 来人正是宫中资历极深的陈太妃,平日在宫中深居简出,几乎被人遗忘。
陈太妃微微一笑,目光中带着一种看待子侄般的温和与审视,说道:“宗全,不必多礼。如今这汴京城,何处不冒险?你这里,反倒比那看似森严的宫墙之内,更安全些。”
她坐下,接过赵宗全奉上的热茶,缓缓道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,说道:“你可知,我与你生母,曾是闺中密友,她于我有救命之恩。当年你被官家收为养子,我在其中,也出了些力。只是这些事,不便与你明言,只能暗中看顾。”
赵宗全浑身剧震,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在宫中那段时日平安无事是运气,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渊源!
陈太妃语气变得冷峻,继续说道:“眼下局势,已到了图穷匕见之时。兖王狼子野心,兵变在即。他安排在宫中的那个暗桩‘鹞鹰’,早已被我察觉并收服。”
赵宗全瞳孔骤缩,连忙问道:“什么?暗桩?兵变?兖王这是要做什么?……”
陈太妃点头说道:“不错,我命‘鹞鹰’给兖王写了一封密信。西华门副统领张远必会被兖王收服,子时三刻就是起事之时,我就是要给兖王一个‘完美’的机会,让他觉得胜券在握,让他……动手!”
她看着赵宗全,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,继续说道:“只有让他先动起来,让他将这‘谋逆’的罪名坐实,你,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,奉旨平乱!”
陈太妃见赵宗全情绪还算平稳,继续说道:“到时官家调兵平叛的旨意,我可助你完成。待兖王兵围宫城,作乱犯上之时,便是你赵宗全手持圣旨,率领忠于皇室的兵马,荡平叛逆,挽狂澜于既倒之际!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皇宫的方向,说道:“如今,邕王远在边境,又身负重罪,已不足为虑。官家那位流落民间的亲子,尚未入宗谱,名不正言不顺。而官家本人,经此叛乱惊吓,龙体堪忧,精神恐难支撑……”
她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宗全说道:“眼下,正是你一举定鼎乾坤的最佳时机! 平乱之功,救驾之责,加上你曾为官家义子的身份,以及……我能在宫中为你营造的‘大势’,这储位,乃至这江山,舍你其谁?”
赵宗全听着这环环相扣、深及骨髓的谋划,看着陈太妃脸上平静而智慧的笑容,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。他之前所有的隐忍、所有的谋划,在陈太妃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面前,似乎都显得稚嫩。
这不是简单的投机,这是一场策划已久、针对所有竞争对手的绝杀之局!陈太妃,才是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位执棋者!
赵宗全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眼中终于爆发出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决绝,对着陈太妃深深一拜,说道:“宗全……多谢太妃成全!定不负太妃厚望,亦不负……这天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