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郊马球场喧嚣震天,禹州一党因赵宗全主持盛会而意气风发,俨然成了今日的主角。沈从兴在马背上纵横驰骋,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英国公家的看台,那灼热而直接的视线,让张桂芳蹙紧了眉头,心生厌烦。
场边一角,顾廷烨一身墨色骑装,倚在栏杆上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马球杆。他并未上场,冷眼看着沈从兴在场中“表演”,看着禹州派子弟那股子新贵乍富的张扬劲儿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近日来曹玉成为官家病情忧心如焚,四处寻药,根本无暇参与这等交际。顾廷烨便成了京中勋贵的领头人,眼见禹州来的人意气风发,飞扬跋扈,甚至不断骚扰京中贵女,顾廷烨胸中一股义气便翻涌上来。
“沈将军好身手!”待沈从兴又进一球,在众人的喝彩中策马绕场半周时,顾廷烨走过去赞了一声。他牵着马,不紧不慢地走到场中,挡住了沈从兴的去路,声音清朗,却带着明显的挑衅,说道: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,不知沈将军可愿指教一二,与我等京城里的纨绔子弟,认真赛上一场?”
这话一出,全场瞬间安静了几分。
顾廷烨代表的是京城老牌勋贵的颜面,而沈从兴则是禹州新贵武将的标杆。这两人对上,绝不仅仅是马球胜负那么简单。
沈从兴正在兴头上,又被顾廷烨言语一激,岂会退缩?他朗声应战:“顾侯公子有兴趣,沈某自当奉陪!”
两队人马迅速组好。一边是以顾廷烨为首,几个同样出身显赫、球技精湛的勋贵子弟;另一边则是沈从兴及其麾下最为骁勇的禹州兄弟。双方勒马立于场中,眼神碰撞间,已是火花四溅。
比赛开始,火药味便陡然而生。
这不再是寻常的交际赛,而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。
顾廷烨球风刁钻凌厉,并不与沈从兴硬拼力气,而是凭借更精湛的控马技术和团队配合,屡次截断沈从兴队伍的传球,策动快攻。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京城子弟特有的优雅与锋芒,仿佛在说:在这京城游戏里,你还欠些火候。
沈从兴则将战场上的彪悍发挥得淋漓尽致,冲撞、挤靠,毫不留情。他仗着力量与勇猛,几次强行突破,挥杆力道极大,马球如同炮弹般射向球门。他的打法,充满了力量感的压迫,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碾碎对方的防线。
“砰!”又一次激烈的争球,沈从兴的马球杆与顾廷烨的狠狠磕在一起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两人在马背上身体剧烈晃动,互不相让,目光对视,如同两柄出了鞘的利剑。
场边的欢呼声、惊呼声此起彼伏。女眷们看得心惊肉跳,男宾们则暗自捏了一把汗。谁都看得出来,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超出了游戏本身,关乎着新旧两大势力隐隐对峙的颜面。
张桂芳紧紧盯着场上,手心微微出汗。她固然不喜沈从兴的纠缠,但更不愿看到因自己而引发如此激烈的冲突。。
赵宗全坐在主位,面色平静,眼神却微微沉了下去。他乐于见到弟弟展露锋芒,但顾廷烨的插手,让事情变得复杂,这已是在公开挑战禹州派的威信。
眼看场上对抗越来越激烈,下一次碰撞可能就会有人受伤。
“够了!”
一声沉稳如钟的断喝响起,压过了全场的喧嚣。
只见英国公站起身,走到看台边缘,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场中剑拔弩张的双方身上,朗声说道:“一场游戏,切磋技艺即可,何必如此争强斗狠,伤了和气?今日是赵团练使做东,诸位莫要失了体统。这一局,就算平手吧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,瞬间镇住了场面。
顾廷烨率先收起球杆,在马上对着英国公方向抱拳一礼,洒脱一笑,说道:“国公爷说的是,是晚辈们一时兴起,失了分寸。”他表现得从善如流,既给了英国公面子,也维持了自己的风度。
沈从兴胸口起伏,还有些不甘,但在英国公的目光和赵宗全微微摇头的示意下,也只得压下火气,闷声道:“谨遵国公爷教诲。”
比赛戛然而止。
然而京郊马球会的喧嚣,对于曹玉成而言,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。他置身于一间隐秘的药铺内室,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草药苦涩的清香。烛光下,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,但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,此刻却亮得惊人。
“消息可准确?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道。
面前一个做药农打扮的汉子低声道:“公子,千真万确。‘百年血蝎’生于南境火山熔岩过后之地,‘极地雪莲芯’只长在北疆万年雪线之上的冰窟,‘七星海棠’则传闻是海外方士用露水养植。此三味,正是解‘千机引’之毒的关键。”
曹玉成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更深的忧虑。找到了方向,但前路必然布满荆棘。官家中毒之事,瞒不了太久,而这解毒之药的消息一旦走漏……
他立刻起身,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备马,不,准备快船!我要立刻去见皇后娘娘……不,不能打草惊蛇。”他迅速冷静下来,思维电转,“派人,动用我们最隐秘的那条线,八百里加急,将消息直接递给太后和太妃!请她们务必加派人手,暗中搜寻,并严密保护官家起居,让我们在岭南的人、北疆的人以及海客们全部动起来,不惜一切代价,寻找这几味药!记住,要绝对隐秘!”
他走到窗边,望向皇宫的方向,袖中的手紧紧握拳。时间,现在是最残酷的敌人。
与此同时,赵宗全府邸的书房内,气氛却截然相反。
“蠢货!顾廷烨明显是在激你!你竟如此沉不住气,在英国公面前显露蛮勇,岂非让他更看轻我们禹州子弟只会逞匹夫之勇?”赵宗全难得地大发雷霆,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。
沈从兴梗着脖子,满脸不服,却又不敢顶撞姐夫。
就在这时,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进来,呈上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。“主公,宫中陈太妃身边人送来的,万分火急。”
赵宗全眉头紧锁,接过信迅速展开。信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决绝,内容更是让他瞳孔骤缩,【官家昏迷本是中毒。解毒需三味奇药:七星海棠、百年血蝎、极地雪莲芯。此三物已有眉目,若让其入宫,帝必安,则我等前功尽弃,死无葬身之地!务必在其入宫前,不惜一切,毁之!】
信纸在赵宗全手中被捏得变形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,之前的怒火被一种更冰冷的情绪取代。
沈从兴察觉到不对,试探地问:“姐夫,出了何事?”
赵宗全没有立刻回答,他走到烛火前,将信纸点燃,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那惊天的秘密,直到化为灰烬。
他转过身,眼神里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气,只剩下一种踏入绝境后的狠厉与果决。
“从兴,马球会的事先放下。现在,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,“你立刻挑选一批绝对可靠、手脚干净的死士,要生面孔,分批派出去。”
“姐夫,要做什么?”
赵宗全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,一字一句道:“去找三样东西——七星海棠、百年血竭、极地雪莲芯。找到它们,然后……让它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记住,无论付出任何代价,无论用什么方法,绝不能让其中的任何一样,被送进皇宫!”
沈从兴虽不明全部内情,但见姐夫如此神态,心知此事关乎身家性命,重重抱拳应道:“是!我亲自去安排!”
赵宗全补充道:“动静要小,手段要干净。最好……能嫁祸给那些不甘心的‘邕王或兖王余孽’。”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