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日东升,驱散了山林间最后的阴霾与寒意,也将青云宗那熟悉的山门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。青木舟的残骸自然无法再用,林凡和叶红衣是徒步返回宗门的。以他们的脚程,虽不及飞舟迅捷,但在黎明时分,也足以抵达。
守山弟子远远看到归来的二人,尤其是那标志性的灰色斗篷和英姿飒爽的叶红衣,立刻发出了惊喜的欢呼,随即宗门内钟声长鸣,显然是在通知掌门和各位长老。
当林凡和叶红衣踏上山门石阶时,玄诚子已然带着几位长老,以及不少闻讯赶来的内门弟子,急匆匆地迎了出来。众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、疲惫,以及看到二人安然无恙后的如释重负。
“师叔!红衣师侄!你们……你们没事!太好了!真是太好了!”玄诚子快步上前,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的颤抖。他此刻的形象也有些狼狈,道袍上沾着尘土,气息略显虚浮,显然昨夜摆脱那名火系劫修的追击也并非易事。另外两位长老紧随其后,状态也差不多,但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。
“有劳掌门挂心,侥幸脱身而已。”林凡微微颔首,语气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,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反杀,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。
叶红衣则上前一步,抱拳行礼:“掌门,诸位长老,弟子与师父无恙。”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啊!”玄诚子连连说道,目光在林凡和叶红衣身上扫过,见他们除了衣衫略有破损、沾染尘土外,气息平稳,甚至叶红衣的眼神比离去时更加锐利明亮,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。他可是亲眼见过那名筑基大圆满体修的凶悍,师叔他们究竟是如何摆脱的?
不过此地并非详谈之所,玄诚子压下心中疑问,连忙将林凡二人迎入宗门,径直前往议事大殿。
大殿之内,屏退左右,只余下林凡、叶红衣以及玄诚子和几位核心长老。
“师叔,昨夜……”玄诚子迫不及待地开口,想要了解后续情况。
林凡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,言简意赅地说道:“追我们的那个体修,解决了。另外两人呢?”
“解……解决了?”玄诚子和几位长老闻言,皆是倒吸一口凉气,眼睛瞪得溜圆。他们本以为林凡二人只是凭借神秘手段逃脱,万万没想到,竟然是“解决”了!那可是一名筑基大圆满的体修啊!其实力,恐怕比玄诚子这个初入金丹的掌门还要难缠几分!就这么……没了?
叶红衣见众人震惊,便开口补充,将昨夜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。她自然略去了林凡布下“符文领域”这等惊世骇俗的细节,只说是师父凭借精妙符法,不断布置陷阱拖延、消耗对方,最终在对方力竭之时,由她出手,一剑定乾坤。
即便如此,这简化的过程也足以让玄诚子等人听得心驰神摇,冷汗涔涔。
步步陷阱?不断消耗?最终一击毙命?
这听起来简单,但实际操作起来,需要对时机、地形、对手心理有着何等恐怖的把握?尤其是面对一名实力远超己方的体修,那份看似“慌乱”的逃窜背后,需要何等强大的心脏和算计?
“师叔……神机妙算,弟子……佩服!”一位长老由衷地赞叹道,看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敬畏。
玄诚子也是长舒一口气,心中巨石落地,同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振奋。有林师叔坐镇,青云宗何愁不兴?
“我等摆脱另外两名劫修也颇为不易,所幸师叔赐下的神行符效用非凡,这才侥幸脱身,并未与他们过多纠缠。”玄诚子也简单说了说他们那边的情况。
林凡点了点头,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。他沉吟片刻,对玄诚子道:“掌门,黑云城之事,尤其是昨夜遇袭,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。宗门近日需加强戒备,外松内紧,弟子若无必要,尽量减少外出。”
“师叔放心,弟子明白!”玄诚子神色一凛,郑重应下。他深知,青云宗这次算是彻底进入了各方势力的视野,福祸难料。
正如林凡所预料的那般,黑云城鉴宝大会上发生的种种,以及青云宗众人归途遇袭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一般,以惊人的速度在青岚大陆东部传播开来。
起初,流传的版本还比较接近事实:
“听说了吗?青云宗那位神秘的‘符尊’,在鉴宝大会上虚空画符,指为金笔,符成金光,连符师公会的钱灵师都当场折服,鞠躬认错!”
“何止!他的那个女徒弟更是了得,先是一剑败了黑云城少主欧阳轩,接着又三招震断了石家那个体修石猛的手臂!用的还他娘的是基础剑诀!”
“最离谱的是他们回去的路上,被三名筑基劫修埋伏,其中还有筑基大圆满的‘裂山拳’王魁!结果呢?王魁死了!另外两个也狼狈逃窜!据逃走的那两个劫修说,那场面邪门得很!那‘符尊’从头到尾就只会抱头鼠窜,可王魁追着追着就动作变慢,浑身麻痹,最后被那女徒弟一剑给宰了!至死都没明白怎么回事!”
这些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千层浪。虚空画符、指点灵师、徒弟连败天骄、反杀筑基大圆满劫修……每一个关键词都足以让人津津乐道,青云宗林凡之名,瞬间响彻东部地域。
然而,传言在传播过程中,总是会不断被加工、渲染,甚至扭曲。
尤其是在某些有心人(比如对林凡又恨又怕的流云剑派赵乾,以及一些当时在场、对林凡那“低调”做派印象深刻又觉得诡异的修士)的推波助澜下,关于林凡其人的形象和行事风格,逐渐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定型。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并放大林凡在诸多事件中那“反常”的低调和“慌乱”。
“你们发现没有?这位林符尊,好像特别……能苟啊?”
“没错!鉴宝大会上被安排到末座,屁都不放一个;被人挑衅,先是推脱,被逼急了才出手;徒弟被挑战,也是一副不想惹事的样子;就连被劫修追杀,据说第一反应也是抱头鼠窜,毫无高人风范!”
“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符道通神,徒弟战力彪悍,阴起人来更是杀人不见血!那王魁死得多憋屈啊!空有一身力气,连人家衣角都没摸到,就被活活阴死了!”
“此乃大智慧啊!看似怂包,实则稳如老狗!不出手则已,一出手必是雷霆万钧,或者让你死得不明不白!”
“高!实在是高!这才是真正的保命之道,长生之法啊!”
“我决定了,以后林凡前辈就是我的偶像!他不是怂,他是谨慎!不是弱,他是阴……啊不,是智慧!”
于是,不知从哪个茶馆酒肆开始,一个带着七分敬畏、三分戏谑的外号,开始悄然流传,并且迅速得到了广大底层修士、尤其是那些深知修仙界险恶、惯于明哲保身的散修们的强烈认同——
“苟圣”!
意指其将“苟住”、“隐忍”、“阴险”(此处为褒义)之道,修炼到了出神入化、堪称圣境的的地步!
这个外号,伴随着林凡那些看似狼狈、实则掌控全局的事迹,如同燎原之火,迅速蔓延开来。甚至比他那“符尊”的名头,传播得更快,更广,也更接地气。
……
青云宗,藏经阁。
林凡听着玄诚子面色古怪地汇报着外界疯传的“苟圣”之名,以及那些越来越离谱的、关于他如何“装怂阴人”的传奇故事,端着茶杯的手,僵在了半空。
斗篷帽檐下,他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。
苟……圣?
我??
林凡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,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。
他只想低调,只想苟住,怎么就变成“圣”了?还他娘的是“苟圣”?!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?!还有那些传言都是什么鬼?把他描绘成一个心理阴暗、擅长扮猪吃老虎的老阴比了?
“师叔……这……民间戏言,您不必在意。”玄诚子看着林凡僵硬的姿势,连忙宽慰道,只是他脸上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,出卖了他的内心。说实话,他觉得这个外号……还挺贴切。
叶红衣侍立在旁,面无表情,但微微抽动的眼角显示她也在努力憋笑。在她心目中,师父那是运筹帷幄、智慧如海,至于“苟圣”嘛……嗯,师父开心就好。
林凡放下茶杯,无力地挥了挥手,声音带着一丝生无可恋:“罢了,罢了,虚名而已,随他们去吧。”
他还能说什么呢?难道要发个声明澄清一下,说自己不是故意要苟,只是单纯怕麻烦?那岂不是越描越黑?
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,默默承受了这个画风清奇的外号。
然而,林凡低估了这个外号的影响力。
数日之后,藏经阁外来了几位访客。并非什么大宗门使者,而是几个风尘仆仆、眼神中带着精明与忐忑的低阶散修。他们不敢靠近,只是在阁外远远地跪下,磕了几个头,高声喊道:
“晚辈等人,仰慕‘苟圣’前辈大道,特来投奔!恳请前辈收留,我等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,学习苟……啊不,是学习前辈的无上保命大道!”
声音洪亮,情真意切。
藏经阁内,正研究新符箓的林凡,手一抖,刚画到一半的符文“噗”地一声,灵光溃散,失败了。
他抬起头,望着窗外那几个一脸虔诚的散修,只觉得眼前一黑。
这日子,没法过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