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日初升,晨曦穿透薄雾,将金色的光辉洒满溪畔小院。经历了一番突破的波澜后,院落重归宁静,却又与以往纯粹的寂静不同,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生气与圆满。古槐枝叶上的露珠折射着朝阳,晶莹剔透,如同缀满了细碎的宝石。溪流潺潺,其声悦耳,仿佛也在为院中新增的一位金丹修士与一位筑基修士轻声吟唱。
林凡依旧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姿势似乎亘古未变。掌心中那枚“幽冥碎片”的温热感,如同他自身的呼吸般自然。他并未完全沉入对碎片的探究,目光平和地落在院中。
叶红衣正在院落中央演练拳法。并非什么高深战技,只是最基础的锻体拳架,但在她施展出来,却别有一番韵味。她的动作看似缓慢,实则每一个细微的转折、每一次呼吸的吐纳,都暗合着某种独特的韵律。赤金色的战元并非勃发,而是如同水银般在经脉血肉中缓缓流淌,滋养着金丹初成后仍需打磨的肉身,使其与磅礴的神识、精纯的战元更加契合。她神情专注,额角隐见细汗,显然并未因境界提升而懈怠基础。
而叶清雪,则坐在古槐下的一方青石上,面前并未摆放符纸朱砂。她双眸微阖,指尖却在身前虚空中缓缓划动。时而,一缕清风被她指尖牵引,在空中留下几道淡青色的、转瞬即逝的灵光轨迹,隐隐构成“轻身符”的部分结构;时而,几片被晨风吹落的槐叶,在她周身灵巧地盘旋,轨迹玄奥,仿佛在演绎着某种天然的“聚灵”纹路。她正在以林凡教导的方式,践行着“感”字诀,从身边最寻常的事物中,感悟符道的真意,尝试着将虚空画符变得更加熟练、更具神韵。
阳光,树影,练拳的身影,悟符的静谧,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充满道韵的画面。
良久,叶红衣缓缓收势,周身流淌的战元悄然隐没,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气息悠长浑厚。她走到水缸旁,舀起一瓢清凉的溪水,痛快地饮了几口,又撩起些水拍了拍脸颊,驱散练拳后的微热。
叶清雪也停下了指尖的划动,围绕她盘旋的树叶轻轻飘落。她睁开眼,眸中灵光内蕴,显然有所收获。她看向林凡,眼中带着求知的光彩,轻声问道:“师父,弟子观这落叶轨迹,随风而动,看似无序,然其飘落之弧线,转折之节点,似乎暗合某种天然符纹的‘势’,这是否便是‘感’字诀中所言,‘万物皆有其理,万理皆可成符’的一丝体现?”
林凡闻言,目光从掌中碎片上移开,看向叶清雪,又扫了一眼地上那些普通的槐叶,淡淡道:“能见其‘势’,算你未曾懈怠。然,只见其‘势’,未明其‘理’,犹隔一层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着能让她们理解的语言,继续道:“叶落轨迹,受风之大小、方向、叶之形态、重量乃至空中微尘阻力共同影响,此为其‘理’。你若能洞察此间所有细微变化,明了其内在关联与规律,并将此‘理’以符纹形式诠释、固化,引动天地间风之法则与之共鸣,那么,你虚空画出的,便不再是无根之萍的灵光,而是真正的‘御风符’、‘飘叶符’,甚至更高阶的‘天象符’之雏形。”
他的话语平淡,却如同在叶清雪眼前推开了一扇更广阔的窗户。她之前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落叶轨迹蕴含某种“势”,经师父一点拨,顿时明白,需要深入剖析这“势”背后所有构成因素的内在“道理”,才能真正将其化为己用。这比单纯模仿形状,难了何止百倍,但也让她看到了符道真正博大精深之处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多谢师父指点!”叶清雪恍然,再次陷入沉思,目光重新投向那些落叶,仿佛要将它们看穿。
一旁的叶红衣听得似懂非懂,她挠了挠头,很直接地问道:“师父,您说的这些‘理’啊‘势’的,对我们战修有用吗?我感觉还不如多练几遍‘赤霄破云’来得实在。”
林凡看向她,并未因她这略显“耿直”的问题而不悦,反而顺着她的话道:“自然有用。你挥拳直击,为何是此角度,而非彼角度?为何用七分力,而非十分?这其中,便包含了对手破绽、自身力量运转、周围环境、乃至气流影响的‘理’。若能洞察此‘理’,你的每一拳,便可更省力,更精准,威力更强。战技,亦是另一种形式的‘符’,是将自身力量与意志,以最有效方式‘书写’出去,引动天地之力加持或破开阻碍。”
他用战修能理解的方式,阐述了相似的道则。叶红衣眨了眨眼,努力消化着这番话,虽然觉得有点绕,但隐隐感觉好像有点道理,不由得也学着叶清雪的样子,盯着自己的拳头看了起来,似乎在琢磨自己出拳的“理”。
看着师姐那副难得“沉思”的模样,叶清雪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轻笑出来。叶红衣立刻抬头,佯怒地瞪了她一眼:“笑什么?师父讲的很有道理!我……我是在思考!”
“是是是,师姐天纵奇才,定能悟出无上拳理。”叶清雪抿嘴笑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。
叶红衣被她一说,反而有些不好意思,哼了一声,岔开话题道:“师父,您懂得这么多,那这世间万物,是不是都能用符来画出来?”
林凡端起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清茶,抿了一口,淡然道:“理论上,天地万物,法则规律,皆可成符。小至一草一木生长枯萎,大至日月星辰运转轮回,乃至生灵喜怒哀乐,因果命运纠缠,若有足够境界,皆可尝试以符载之。”
“喜怒哀乐也能画成符?”叶红衣瞪大了眼睛,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,“那画个‘开心符’贴身上,岂不是永远都开心了?”
叶清雪也好奇地望过来。
林凡放下茶杯,看了叶红衣一眼,那眼神让叶红衣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很傻的问题。“大道至简,亦至繁。情绪源于心,动于神,牵涉魂魄本源,因果极重。妄图以符箓强行恒定情绪,无异于逆乱本性,轻则心神错乱,重则魂魄受损。符道是工具,是桥梁,是阐述与引动‘道’的方式,而非扭曲与践踏‘道’的凶器。此等念头,慎之。”
他的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。叶红衣吐了吐舌头,知道自己想岔了,连忙正色道:“弟子明白了。”
叶清雪则若有所思,接口道:“所以,符道并非万能,它需遵循天地至理,尊重万物本性。就如同我们不能画一道符让溪水倒流,让日月无光,因为这违背了它们存在的根本法则。”
“孺子可教。”林凡微微颔首,“符道之巅,非是肆意妄为,而是代天行法,阐述至理。尔等如今,只需脚踏实地,从感知一风一叶,掌控一丝一缕灵力开始。”
“是,师父!”两人齐声应道。
经过这番问答,院中的气氛更加融洽。阳光暖融融地照着,溪水声、鸟鸣声交织,显得格外安宁。
叶清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,从青石上起身,跑到林凡身边,带着点小小的得意,说道:“师父,弟子闭关时,除了领悟虚空画符,还尝试将‘清心符’与‘凝神符’的部分灵纹进行了融合,虽未完全成功,但感觉绘制出的新符,在稳定心神方面,似乎比单一符箓效果更持久一些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用手指在虚空勾勒出几个复杂的符文节点,展示自己的思路。
林凡看了一眼,指出其中两处灵纹衔接不够圆融,以及一处能量节点过于激进可能导致符文不稳定的问题。叶清雪认真听着,不时点头,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。
叶红衣在一旁看着师妹能和师父探讨这些“弯弯绕绕”的东西,自己却插不上什么话,不由得有些气闷,便自顾自地又练起了一套身法,身影在小院中腾挪闪动,带起阵阵微风,倒也自得其乐。
偶尔,她身法带动气流,恰好拂乱了叶清雪正在虚空勾勒的符文灵光,引得叶清雪娇嗔地抱怨一句:“师姐!你慢点!”叶红衣则哈哈一笑,动作反而更快了几分,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。
林凡看着两个性格迥异,却都在各自道路上努力前行的徒弟,一个沉稳灵动,一个直率刚猛,在这小小的院落中笑闹研习,他那万古不变的眼眸深处,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柔和。
他并未阻止叶红衣的“捣乱”,也未过多介入叶清雪的思考。有些路,需要她们自己走,有些关,需要她们自己过。他所要做的,便是在她们偏离方向时,予以点拨,在她们遇到无法跨越的障碍时,伸手拉一把。
日头渐渐升高,接近正午。
叶清雪停止了符道探讨,起身走向一旁的简易灶房,开始准备午饭。这是她闭关结束后重新拾起的“任务”,她觉得能为师父和师姐做些琐事,心中很是安宁。
叶红衣也停下修炼,凑过去帮忙,虽然她往往只能做些洗菜、生火之类的粗活,偶尔还会笨手笨脚地差点打翻东西,引来叶清雪无奈的笑骂,但她乐此不疲。
炊烟袅袅升起,饭菜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。
林凡依旧坐在藤椅上,掌心的碎片温热依旧。
他听着厨房里传来的、两个徒弟偶尔的拌嘴和笑声,看着阳光下氤氲的炊烟,闻着那寻常却温暖的饭菜香气。
这平淡而温馨的日常,或许,便是修行路上,难得的一点红尘烟火,亦是道心淬炼中,不可或缺的一味调剂。
岁月静好,莫过如此。